翌日一早,峣玉皱着眉毛,两根手指畏畏缩缩地放到他鼻下。
嗯,还有气儿进进出出。
查验完呼吸,峣玉又将手移到他的额头,然后不确定地摸摸自己脑门,又疾朝他额间摸去。
嗯,未有昨日烫了,这热症应是转好一些了。
峣玉阖着眼皮,一边捋着自己光秃秃的下颌,一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确认无恙后,她轻手轻脚跳下床去。
虽是一大早,峣玉却忙得团团转,她将一大把草药捣烂备用,将弄脏的血布清洗,又掩住口鼻将地上一大片黑血残迹清理干净,最后才熬了半锅米糊,放了几根发黑的野菜,狼吞虎咽下去。
哎,自己都饥腹难填,还得腾出一大半优质口粮给别人,真是糟糕透了。
峣玉提心吊胆将秦岂唤醒,又开始重复枯燥的喂食动作,幸而今日这人不甚闹腾,她每喂一口都乖乖张嘴咽下,也未用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来剜她。
换药之时,峣玉也是秉持速战速决的原则,不欲在他伤处外的皮肤上流连,眼神也未再贪婪,早早悬崖勒马。
连她都想不出自己枯槁面容上一副花痴相会多么惊悚,更何况是一贯贪恋女子皮囊的世间男子。
峣玉暗自笑笑,只怕是主动献身都无一人肯行善积德要她。也罢,反正她志在享乐人间,对用情之事不懂,自也从未憧憬。
只要她能离开……
秦岂看她将一件破烂长衫放在枕畔,又神神秘秘伏在他耳边挤眉弄眼,吐气说:“我知道你身子不便,随时唤我,我伺候人……很厉害的。”
秦岂的脸色一瞬铁青,一双冷眸似乎要飞出刀子来,峣玉忍住笑出声的欲望,匆匆跑走了,又抱着一堆木条和木锤子,将那破破烂烂的门搬至院中,开始了她漫长的修门之路。
“镗镗”捶打之声不时钻入秦岂耳中,他强迫自己停止冥想那愚蠢女人的阴谋,寐上一会儿,可是一闭眼,黑暗中却充斥着无尽的红色,那厮杀震天的绝吼,残忍又疯狂的杀意,从来未停止过。
他徐徐睁开眼睛,长眸中却是一派清明。
峣玉将木条削了又削,尺寸终于契合,又在原先的破门上敲敲打打,才算是补上拍断的横木,以及底部竖着的支撑腿。
峣玉却还是不满意,又皱着眉头一顿捯饬,将门底处里外又钉上六条削短的木腿,瞧着那十足坚固的设计,才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这回便是再被那男人的拳头砸上一通,也不会对她的天灵盖产生威胁了。
木工活干完后,趁着日光正盛,峣玉拿上背篓,去林子里寻了些草药和红果,又健步如飞地奔驰而回。
果然,家里躺着个不能动弹的俊俏男子,真让人不放心啊。
她冲回屋内,立即去看那人,见其正睡得沉稳安逸,由不住欣赏了几眼睡颜,才又悻悻转身出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忙活,鸡汤终于泛出浓浓香味来,她馋地趴在锅边闻了好久。
峣玉使劲摇摇头,竭力克制自己冲在锅里下嘴的冲动。不行啊,他的身体全指着这鸡汤吊命了。
一个时辰后,峣玉捧着罐子进去,见他眼睛睁着,不过却失去了平常的锋利,正神情呆呆看着她。
果然这样瞧着很“温驯”,峣玉将大脑袋从他脸前移开,又慢慢扶他坐起。
令她奇怪的事非此一件,喂饭之时,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头顶,峣玉神经一抽,抬眼瞪了他一眼。
好端端自己又未招惹他,怎如此莫名其妙?
正和他怪异的目光周旋之时,峣玉忽想起早上的话,莫非他误解了“伺候”的意思,以为自己是一个言行放荡的女人,正在用眼神撩拨她?
峣玉倏然一恶寒,用鄙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怎么会倒霉遇上这样一个放浪狂徒,自己千万不要一时鬼迷心窍,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告诉我,你叫什么?”
这家伙,连声音都这般狡猾与迷人。
峣玉心中咒念几句,挺直肩膀,故作硬气说道:“唤我峣玉便是,意思就是……高山上的宝玉,非寻常水洼渠沟里的人能堪配。”
她说完后缩了缩脑袋,对自己臭美的解释也有几分憨涩。不过此言一出,这登徒子该是知难而退,收回那勾人的长眸了吧。
秦岂长长“哦”了一声,中途语调约转了十几回弯。
峣玉觉讥意满满,便板着脸等他自觉报上名字,怎知那人看着她一言不发,一时气得说话泛起磕巴,“你……到底是何处来的野蛮人,不知问别人名字时,应当先报名讳吗?”
可怕的空气凝滞了几秒,然后那人狭长的眼睛直逼峣玉而来,几乎咬牙切齿道:“在下秦岂。”
秦岂,天下无人不知的名讳。
温热的气息喷在峣玉耳边,她身子一激灵,猝然朝一旁栽去,“咣当”一声,手中那尚未喝完的鸡汤便化作了滋养土地的肥料。
一声响天动地的哀嚎声穿透秦岂的耳廓,他看着蹲在地上,捧着那碎成两半的灰陶罐,正失魂落魄的“骨架子”,眼色倏然一深。
而转眼间,那地上的人已蹦起来,将几颗红艳似有毒的果子递给他,狠狠威胁道:“哼,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胡乱散发魅力!”
秦岂静静看着她,须臾后,扬眉一笑:“我猜你不是没安好心,便是有求于我,若是后者,便管不得我。”
随之,眼神瞟向正气呼呼叉腰的峣玉脸上,清楚瞧见她闪烁不止的眼色,似一只狡猾的狐狸欲竭力否认偷吃的事实。
秦岂只肖稍微一想,便知峣玉的极力讨好是别有目的,虽然他尚不清楚,但狐狸尾巴总有一日会露出来,但也许,此刻在他面前的狐狸不过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犬类。
可是这样的奸细他从来未见过。
峣玉被戳中心事,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咬一口清脆的红果,赠给秦岂一个大大的白眼,希望能灼薄他厚厚的脸皮。
该死的火灾,该死的穿越,该死的……秦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