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伢子,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忽然,就在彭青牛紧靠在门边,准备往屋里走之时,从隔壁屋后的房间,传来彭青牛的母亲“李氏”迷迷糊糊的关切声。
彭青牛倔强地咬了咬牙,强忍着脑袋的疼痛,为了不让父母操心,他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刚才所发生之事。
“娘,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有老鼠,你们先睡吧。”彭青牛将牛犊般的身体靠在门边,放大声音,朝屋内用力回喊道。
“嗯!”从隔壁漆黑的屋后,再次传来彭青牛的母亲,若有若无的回应声,看来是已经又熟睡了。
彭青牛有气无力地瘫软扶在门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到那得而复失的黄皮子,不禁感到又是一阵来气。
他原本是打算卖了换些银子,给父母补贴下家用的,如今看来今晚是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那黄皮子个头还太小,售价必然会大幅缩水,不过好歹也是整只活捉的,拿出去卖个二三十枚铜板,想必是不在话下的。
彭青牛小心地琢磨着,此时他满脑子都是些精打细算,锱铢必较之类的柴米油盐之事。
这也难怪,因为他打小就穷怕了,就是这小桑村里的所有小孩,哪个不是从贫困中度过的。
家中所有的积蓄,几乎都被他父母用来供养他上村塾时的学费了,所以他们家格外贫穷。
而这,也正是一直缠绕在彭青牛心头的一块心病。
他从小心里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多挣一份银子,这样家中的父母就能少操劳一点。谁知道,当年参加县试时,却是发生了那样之事!
所以,其实在彭青牛的心里,还是隐隐感觉对父母十分亏欠,很是内疚,只是他一直没有对旁人提起过而已。
此次回来,他主动辞别马道士,回到这一无所有,穷乡僻壤的小桑村,便也包含有这一层的意思在里面。
虽然现在自己没有任何本事,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但好歹也要陪在父母身边,为他们出一份力。
“叮咛”
彭青牛左思右想,东张西望了两下,就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进屋,谁知脚上刚好被门边的一样东西给绊了一下。
奇怪的朝门边看去,见到一个乌漆抹黑的破瓷碗正翻倒在门边,
先前见到黑碗里亮光闪闪的金珠,已然消失不见,彭青牛忽然感到一阵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碗的草木灰,好似刚烧过什么东西,翻倒洒了一地。
整整忙活了一夜,最终却一无所获,彭青牛确实感到有点身心俱疲了。
“刚才那团绿色鬼火呢,就是从这黑碗里冒出的吧?只怕这黑碗有些明堂!”
彭青牛有些好奇,又有点惧怕地怔怔盯着脚边的黑碗,终于是抵挡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将其捡了起来。
然而,就在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黑碗之时,“咔擦”一声,面前的黑碗突然碎裂开来,裂成了一块块的小瓷块。
拿在眼皮底下,细细观看两眼,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
彭青牛微微撇了撇嘴,一脸嫌恶的将这些散发着恶臭、长着绿毛的瓷片,随手扔到远处的黑夜里,就走进屋去。
……
半个时辰过后。
彭青牛端坐在松烛光焰下的桌旁,而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只空荡荡的木盆。
木盆里本来透明的清水,已经被推翻在地流干了,桌旁的地面上还剩下好一摊湿漉漉的水渍。这些都是刚才那几只黄鼠狼干的好事!
除此之外,连暂时被他搁在桌面上的紫色石头,都不知被弄丢到哪里去了。
“这些畜生还真是讨厌!下次定要首先扒了你们的皮,不让你们有任何逃走的机会。”彭青牛突然间变得铁石心肠,恶狠狠地碎嘴道。
一边心情烦闷的低声咒骂道,彭青牛一边端起桌上的烛台,弯腰在地上寻找刚才遗失掉的那颗暗紫色石头。
没过多久,彭青牛竟是怀抱着墙角那堆破旧的木人木马、口哨吹箭等,一干小孩子的玩物,重新坐回桌旁的条凳上。
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旧物中,四下摸索起来,一件件沾满灰尘,布满蜘蛛网的杂物依次从眼前晃过,拿起又不停放下。
如同脑中的跑马灯般,不断闪过久远的记忆,虽是尘封已久,却又感到恍如昨日,只是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如今也已各奔前程,天各一方。
微微叹了一口气,最后彭青牛的目光竟是锁定在杂物中一个愣头愣脑,四肢健全的木头人身上。
这是一具用黄木制成的木人,头、躯干都各由一整块木料拼成,反而手脚四肢分别由两块木块联接,可以活动弯曲。
整个造型,真是再简易不过了。
然而,此时在木头人的左臂之上却粘着一颗色泽暗紫,玲珑剔透的紫色石头!
“咦,这块石头是怎么粘上去的!”
彭青牛发现木人左臂上粘黏之物,不正是先前的那颗紫色石头吗?只是这颗石头现在有些异常,明明没有做任何固定,却牢牢依附在此时木人的左臂之上。
将木人从一堆破烂的杂物中提起,彭青牛费了好大劲,想要将紫色小石头从木人左臂上抠下来。
一下。
两下。
三下……,彭青牛用力卯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去拧木人左臂上的石头。石头却仿佛与木人通体铸就的一样,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被拧下来的迹象。
彭青牛这下有些纳闷,暗想道怪事年年有,今夜特别多!
这小石头不是他在外面捡到的吗?怎么又会莫名其妙的粘在自己孩提时亲手制作的这架木头人手臂上?
经过这群黄鼠狼打岔,彭青牛已经身心俱疲,浑身无力了,不像再动脑子去思考那些复杂之事。
所幸这颗小石头只是黏在木人的左臂之上,并未遗失,大不了明早自己去找一把锋利的斧头来,把这木人一下劈开。
彭青牛有些困倦地坐在桌旁条凳上,一手支撑着宽宽的下巴,一边在脑海中,把今夜所发生之事,仔细回想了一遍。
先前扔掉的黑碗,之所以会出现在自己门边,只怕和那群逃走的黄鼠狼是脱不了关系的。
难道是那群黄鼠狼,是它们将这个黑碗放在自己门边?然后再借此迷惑自己,侍机解救它们的同伴?
彭青牛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很有这个可能,虽然他也不清楚,这群黄鼠狼到底采取了什么古怪法子,才会令自己不禁产生幻觉,以至迷失心智的。看见那两团飘忽不定的绿色鬼火。
他越想越感到此事离奇,在这大山里也生活过十几年了。虽然他知道大山里有些动物颇通灵性,但怎么也没料到会到这种地步!
这些黄鼠狼,竟然连利用计谋,解救同伴这种事都懂。
以前常听老人们说,山里的黄鼠狼最会祸害人,会迷人心智,他还满以为是信口胡说。
谁知今日撞见了,竟是果真如此!
在这四年里,他跟着那马道士四处奔走的日子里,也曾撞见过一些玄灵之事,但今天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彭青牛奇怪的凝视着手中的木人与石头,索性不再去思考那些烦人之事。
说来,这小桑村附近的深山老林内,经常被人捡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他这也不算头一遭了。
以前常听人们说,有小桑村或是其他附近几个村的村民,经常在这村后的十万大山中捡到一些破罐破碗,烂布衣服之类,人类生活的痕迹。
不过,村民们也并未作他想,只当是大山里以前的过路客留下的。而至于那传的神乎其神的淘金客传说,大家也只是笑笑而已。
毕竟,山崩倒是可以发生,但那淘金客的传说中,活生生一座金矿,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这不得不说是整个故事的败笔。
金矿它自己又没有长腿,又岂会说跑就跑得掉的,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一座金矿都给变没了?
所以大家猜想,兴许是这村子后的十万大山之中,确实曾经来过一只不知名的淘金客队伍。
不过,这支队伍在没有找到金矿后,就自行离去了。而此时,恰好村后罕有人至的十万大山中,发生了一场声势不小的山崩。
因此,这才被附近的村民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直到现在的,以至于最终形成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淘金客传说。
否则,这么多些年过去了,要是这大山里真的有这么一座金矿的话,小桑村的村民恐怕早就告别黄土,不再过这种起早贪黑的穷苦日子了?
望着手中的木人,彭青牛的目光逐渐变得模棱两可起来,拿在手里反复细瞧。
“咯咯!”
这时,从通红的烛光映照下的屋外,传来一道雄鸡的打鸣声。
彭青牛有些困倦地偏过头去,从墙间的裂缝中朝屋外望,雄鸡打鸣,意味着现在已经是五更时分了。
远处的天边,也已不再是如墨色般一团漆黑了,墙间吹进的夜风也已经很是弱小。
看来再过不久,就快要天明了。
彭青牛微微摇了摇头,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仍旧坐立在木桌边的条凳上。他疲惫地趴在桌上,用一只手撑住有些困倦的脑袋,有一眼没一眼把玩着手里的木头人。
松烛的光焰,有规律地一齐跳动,也不知就这样过去多久。只见彭青牛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从坐着,直到趴在木桌上,最后竟是消失不见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他已经躺回到了他那张小竹床上,此时已经捂着头,呼呼大睡起来。
看来,终究是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他已经陷入熟睡之中了。
一床发黄的旧棉被,将他魁梧的身躯遮了个大半,呼噜声震天响,充斥着整间小破屋,此起彼伏一样。
桌上松烛的光焰,也随着他震天的呼噜声,一起有规律地缓缓跳动,似是被灌进的寒风吹得如此的。
直到“嘭!”的一声,不知何时,燃至熄灭了。
就在这若明若暗之际,松烛的光焰将熄未熄之间,没有人发现,搁置在桌面的木头人上,一道若有若无的紫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