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祭司对爱丽丝是重视的,深爱的。
但是他又清明至极,完全不对面前躺在仪器里的躯壳留恋,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爱丽丝。
精妙的铜色仪器闪着绿色黄色的光,在苏醒眼前行成一幅流光图。
没想到,她将体内可能有芯片的事情告诉祭司后,对方竟然还能答应帮助她检查。
惊喜之余她又有一些惋惜,这样的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他喜欢的女孩儿了。
她放松了些,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祭司坐在一个复杂的显示屏前皱着眉,伸手扣了扣旁边的机械,发出噔噔的脆响。
他眸光又一转,伸手关了机器,示意苏醒可以起来。
她跳下仪器,捏着手小跑过去,问:“祭司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对方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大小男性,才看她问:“你最近受伤的时候,流血吗?”
“好像是流血着,怎么了?”
祭司轻轻的拨开垂在胸前的白发,两颗眼球像悬挂于乌云密布中的血月般,闪着诡异沉寂的光:“你体内有一枚银制芯片。”
“在哪里?”
面对这双熟悉的蓝色眼睛,祭司心中蓦然收紧,痛的要命,便立刻避开视线,看向一旁。
缓了一会儿,接着说:“锁骨上窝,那个纹身下面,因为这个,使你恢复力和能力大大减弱,一日不取出,就会更严重一分,到最后,你很可能会虚弱致死。”
“这么严重?”
苏醒眼皮惊悚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就瞥向门口站着正往这里看来的少年。
祭司点点头,她咬住了嘴唇,一手抚摸上锁骨中央的骷髅纹身,这原来,是为了掩盖芯片存在而纹的吗?
是陆甚,是他干的。
脑海里升起来这一确定,苏醒浑身一激灵,升起一股子恶寒,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已经死过一回了,她不想再死一次。
认真的看着祭司,苏醒眼底全是想活着的欲望,问:“能取出来吗?”
“能,但会很疼,因为没有麻醉药,而且割开你的皮肤只能用特制的刀,含有一定量的银。”
“…那也,行吧。”
从记事起,苏醒就很怕疼,也怕打针,但是她总是忍着,就算心里害怕,也坚持不说出来。
为什么不说呢?大概是害怕再给福利院那些老师们添麻烦,害怕被他们说“麻烦精”。
还记得一个打饭的阿姨笑眯眯的,半威胁着对自己说过:“知道吗?那些被退回来的孩子,都是太喜欢依靠别人,喜欢麻烦别人,哭闹不止的孩子哦,所以你要乖一点儿,去多帮助别人,这样呢,大家才会喜欢你。”
祭司的工具很齐全,甚至准备了止血的纱布,他再次征求了苏醒的意向,才决定操刀开始取芯片。
苏醒有些紧张,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浑身绷得很僵硬,她攥着手下的墨色布单子,盯着侧边儿禁闭的门。
外面是南赫和陆椿,这么一想,她倒是安心了一些。
熬过这一次,就再也不疼了。
尖锐而烫的手术刀划开了她锁骨上窝的那部分纹身,苏醒差点儿叫出声来,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印。
胸膛传来灼烧的痛楚,像是有无数颗被烧红的铁珠子被一颗颗挤进了她的肉里,塞满了整个前胸。
“…疼的话就说一声。”
抽空看了一眼她那完全扭曲的痛苦表情,祭司的眉头忍不住也跟着紧缩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有多疼。
如同万蚁噬咬,将人放在火里烧,然后被泼了一身酒精。
就有这么疼。
他有些担心的劝了一声,少女没有应答,以为是晕过去了,低头一扫,却见她隐忍不发,只是咬着血流不止的唇颤抖。
她又变得虚弱苍白起来,如随时都会凋零的玫瑰一般。
噗呲。
一枚闪着银色光亮的小片被祭司拿钳子夹着丢进了盘子里,他转身从一个墙柜上取下一罐子深绿色的泥巴状物。
手指在罐子里面一挑,取出一小块泥,再伸指将这泥在她锁骨处刚开的口子上抹匀。
一股清凉感顿时让身前的疼痛消了大半。
苏醒浑浑噩噩的朝四周看,目光停在放罐子的祭司背影上,眼眸氤氲。
——
“你怎么总是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美丽的少女多动症样的,刚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从那上面蹦起来,双手背后,猫着腰歪着身体一排排打量着这漆黑密室里的瓶瓶罐罐。
祭司站在洗手池前净手,脸上沾了一点儿血迹,旁边的灯架上烛火幽明,点亮了他的唇瓣、红瞳、白发,把他衬得像幅油画。
手上的水珠挂着,在烛光折射下,他手里好像沾满了星辰。
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他有些无奈的慢走过去挡开她,弯腰伸手摸索着,拿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少女伸手撩拨了一下自己的浅金色卷发,一手叉腰靠在柜子上,挑眉似笑非笑:“喂?索——”
“别说话。”
祭司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开小瓶子咕噜咕噜灌进嘴里,红色的眼睛亮了一些,皮肤也润了一层。
看的清楚了,他才安心了一些,那边的少女无聊的拿着玻璃棍儿敲着那些瓶子铁制品,吵得要命。
忍不住了,他转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本来想生气,却只是松了眉头,有点儿愁:“爱丽丝,你别吵。”
“我现在再不吵,之后就有好多天再也吵不了你了,”少女歪着脑袋,撅起含苞待放的殷红嘴唇,一丝雀跃滑过眼底,拨动着祭司眼里的火焰,“索,我要去人类那边了。”
火焰暮的熄灭了。
“是什么原因?”
他沉凝着眼里的暗潮,面上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薄怒与不安。
“嗯?想知道?”
少女空出来的手掩着唇,眼角眉梢恰达好处的流淌出一股子魅惑,放在唇上的手指透亮如玉。
默默的,祭司点了点迟钝的脑袋:“嗯。”
少女因此笑起来了,从浅浅媚笑变成了愉快的大笑,前仰后合的,捂着肚子,肩膀一抖一抖的。
祭司感觉脸有点儿挂不住,心里升起一股被耍的气来,他抽手就要走,却被人家给一把拉住。
烛影摇摇,屋内暗了暗,有一丝花香气。
她收了大笑,声音很轻,不容拒绝:“那么,索,想知道,就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