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日里热闹喧天的徐府,虽然还逗留一些宾客未曾散去,但此时也稍稍安静下来,徐淄麟在婚宴过后没有急着进入洞房,反而让管家招来府中所有女眷一一查看,等他看完所有人时已经接近三更天,府中的人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少将军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贸然去问。
几百个人看下来,看的眼睛都有些困倦了,徐淄麟还是没有看到花邀月的身影,心中猜想难道是清歌在耍他不成,但又觉得这不像清歌的作风,再说戏弄他对清歌来说百害无利,她实在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已经是府中所有女眷了吗?”
管家听到徐淄麟说话,立马上前低头态度恭敬的答话。
“除了少夫人房中的丫头外,咱们府中的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听到管家的话,徐淄麟脑海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急匆匆的朝他的新房赶去。
他怎么忘记了清歌要他婚后才能将小月送过来,他父亲城府极深,府中对进来的下人,若不是盘查清楚确定是身家清白的,是万万安插不进来的,若是借着婚礼,陈婉带进来的人自然不会去查,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锲机。
披着红绸的新房,点着龙凤呈祥的喜烛,摇曳的烛光衬着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喜气,徐淄麟推门进去的时候,十几个丫头在房间里,他今日成亲的新娘披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一身隆重的凤冠霞披,温顺的坐在床榻一角,徐淄麟却没有心思正眼瞧她,却把房间里的丫头一个一个捏起下巴瞧,等满屋子的丫头被徐淄麟看遍,徐淄麟的眉心皱成一团,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
“小月你在那?出来见我。”
徐淄麟在房间里高喊一声,满屋子的丫头被着徐淄麟吓得不敢出声,只是坐在床榻上遮着容貌的新娘身体一僵,稍稍一抬头,满头的凤冠珠玉碰撞,玲叮作响。
“你们下去吧。”
听到新少夫人出声,虽然此时出去有些不符礼仪,但刚才被徐淄麟一吓,满屋子的婢女也顾不得这些,如蒙大赦匆匆出了房门。
听到房门被关上,那床榻上的新娘放才在此出声。
“夫君难道此时不该先掀了这盖头吗?”
听到陌生的声音,徐淄麟不耐烦的走上前去,抓起大红盖头的一角,随手将它扯了下来,即刻露出一张消瘦却不失淡雅俏丽的脸。
他眼眸微眯,对上那女子柔和静谧的目光,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心神一震,下一刻撇开视线,转过身去。他明确的感觉到,他的新娘看他的眼神,像极了花邀月,让他心中莫名的震撼,难道是他太思念小月了,才觉得天下的女子皆有她的影子,在这样下去,他恐怕要疯了。
“你休息吧,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徐淄麟的声音,有压抑着的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无意伤害陈婉,自己心中无她,却因为一己私心,恐怕要毁了她一生,他心中知道自己亏欠了陈婉,而且这一生都要亏欠,他对她是有愧疚的,徐淄麟迈开脚步,正要朝外走,而此时床榻上的新娘立马起身站了起来,换了一个声音喊道。
“将军”
徐淄麟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惊住了,颤抖的转过身来,花邀月一下子扑到徐淄麟的怀里,徐淄麟伸开手臂抱住她,瞬间眼中有泪光闪烁。难以置信的问。
“小月是你吗?”
花邀月将头埋在徐淄麟胸前,哽咽的回答。
“将军,是我,是我。”
徐淄麟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些,唯恐花邀月会在下一刻再次消失,也唯恐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唯有包的紧一些,清楚的确定怀中人是真实存在的,才能平复自己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
“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你,还好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花邀月松开了徐淄麟,抬着哭红的眼睛看着徐淄麟,徐淄麟看到那梨花带雨的张脸有些不习惯,覆手上去。
“小月,你怎会变成陈婉?”
花邀月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手掌攥住了徐淄麟的衣襟,扯他到床前坐好。
“是姑娘派人教我学会陈小姐的声音说话,还让我做了陈小姐几个月的侍女学她的行为举止,又找人为我换了容貌,开始我并不知道做这些为了什么,直到今日嫁给你,才算明白她安排这些的意图。”
徐淄麟敛眉沉思,他尽然不知,清歌早就开始策划今天的一切,看来那个女子远远要比他想想的可怕,不知她如此处心积虑的让自己欠她一个人情,究竟是要他做些什么,怕只怕这个人情一旦欠下,就再也换不清了。
“将军在担心什么?”
徐淄麟温柔的对着花邀月笑了笑,将她楼在怀里,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今后的狂风暴雨我都替你挡,从今日起你只需安心做我徐家的少夫人就好。”
花邀月听到徐淄麟的话,往他身边靠了靠,这个怀抱里的温暖让她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曾经所受的种种苦难,跟此时的幸福一比,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徐淄麟却暗暗的担心,花邀月的身份是清歌换的,他们都心知肚明,花邀月的身份一经揭穿,恐怕在整个徐家都没有容身之地,清歌这样安排,无非是怕自己反悔对她的承诺,好抓住这一个除不掉的把柄逼他就范。
华灯初上,月色清冷,黑秃秃的树枝投出斑驳交错的树影,惊华宫后殿的房门敞开着,冬日里的寒风扑面而来,清歌依然一件轻薄的衣衫,温润白皙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寒冷的痕迹,而坐在里面穿着厚厚冬衣的墨璃,却冻的嘴唇泛青,清歌转身才猛然发现墨璃的异样。
“碧落,生几个火盆过来。”
此时碧落也冻的全身打颤,因为清歌不怕冷,这惊华宫后殿很少在冬日生过炉火,听到清歌吩咐,心中一喜,连忙派人端来几个烧的正旺的火盆放到了墨璃身边,又将房门关住。
经过这么多年,墨璃也大致知道清歌不畏惧寒冷,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曾经也开口问过,只是清歌没有给他答案。
“歌儿,我们一直与徐家对立,你这次为何出手帮徐淄麟。”
清歌握住桌子上白玉茶碗,放在眼前端详,紫色的眸子映着火盆里的光芒,精光明亮。
“徐家在东临根深蒂固,日后定然会是最大的绊脚石,所以我要抓住徐家的命脉,这样我们手里的筹码不就更大了。”
墨璃眸光一闪,惊喜的看着清歌。
“你是说让徐淄麟为我们所用?”
清歌淡然一笑,抬头目光轻柔,神色淡然,微微颔首。
“他毕竟是徐家的人,让他作出伤害徐家的事自然不可能,我也不想闹得玉石俱焚的下场,我费心让徐淄麟欠我人情,不过是让他不至于成为徐家手中的利剑,那时我们胜算可就不大了。”
墨璃目色一沉,定眼看着清歌。
“歌儿,你是如何知道太傅他的女儿即将命不久矣。”
其实清歌本来也没有想到陈婉会有什么问题,因为陈太傅是墨璃的先生,这些年她也见过多次,知道他清高不慕名利,与徐家定亲纯属意外,也并非自愿,而彼时徐淄麟与花邀月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依照陈太傅以往的性子,定然会借这件事将这场婚事退了,可他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清歌就派人在他府中查探,才发现那陈小姐已经病入膏肓了。
“璃哥哥你跟太傅学书多年,觉得太傅可是愿意与徐家结亲?”
墨璃想了想,陈太傅在朝中一直与徐家不和,早就看不惯徐家凭借自己手中的兵权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他是文官,自然看不惯徐家那群只崇尚舞刀弄枪的粗人。
“太傅他的确不会自愿。”
“嗯,所以他定然会在陈婉及笄之前想办法退了这婚,可他明明有机会,却没有这样做,璃哥哥觉得这正常吗?”
墨璃猛然明白清歌的意思,他惊愕清歌小小年纪心思既然缜密到如此程度,一点看似没有端倪的事情,她既然可以捕捉到,并懂得最巧妙的为自己所用,这份睿智若不是站在自己这边,拿对自己来说定然会成为登上帝位最大的隐患。
“歌儿,如今我只能信你了。”
清歌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握住墨璃的手掌,目光诚恳的盯住墨璃的眼睛。
“清歌定然不会辜负璃哥哥的信任,清歌当日所说的永远不会背弃璃哥哥,此生永远作数。”
墨璃的背影在墨色的夜晚中越来越模糊,清歌盯着那个方向许久,宫人提着的灯笼已经只能看到星火一点,像苍穹里一颗孤星,墨璃疑心过重,即使相处多年,为他鞍前马后的劳碌,还是不能得他全部放下戒备的信任,这样对以后要成为天下之主的他来说,是否是好事呢?
“高处果真是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