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饭,舅母携了我进的里屋,屏退身边人,只留了秋妈妈,抚着我的手对我道:“究竟是何事?要你大雪天的离了那个镇子,弄得自己差点丢了一条小命,还可惜了那个孩子…”
我起身,直直在舅母面前就要跪下,舅母和秋妈妈急忙起身,扶了我起来,舅母道:“好好说话!这是做什么,你这身子再收了寒气,你还要不要命的!”
我心里难受,低着头道:“是南儿太任性!舅母要打要骂,南儿都认罚!”
舅母伸手拉着我,拍着我叹道:“要罚也该你母亲,你舅父来,我只管先把你调养好了,他们才好要打要骂!快坐好了,好好说话!”
听舅母这样说,不禁眼眶酸胀起来,坐在舅母身边,不禁问道:“舅父是何时得了我的消息的?还真是我们兑了银票就被发现啦?”
舅母戳着我的额头道:“要到那时候,你母亲还不得急成什么样?!”
我大吃一惊问道:“还要早?…是什么时候啊!我们一出来就被发现啦?”
舅母无奈道:“你当你舅父是只拿俸禄,不干活的,除非你们跑出他这一亩三分地,要不就是他压根,就不想找你们,不然,你想都别想!”
我脸颊发热道:“舅母…你们一直都知道啊!”
忽的竟是觉着,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私密事,如今竟是世人皆知的荒唐戏,不禁惶惶然看着舅母。
却见舅母感叹着,略带满意的点头道:“我们南儿,不管到了哪里,身处何种境况,皆能如那位糖果铺子家的娘子说的,行的正,坐得端!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枉你父亲、母亲心疼了这么多年!”
我愣住了,那位娘子与我说过相仿的话,只是舅母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舅母轻声道:“你不与那位桃子小姐起争执,在旁人看来,是你躲着她,这些你统统不予理睬,这气度,就能叫舅母翘一翘大拇指!”
果然,我的一言一行,尽在舅父舅母眼中,又是温暖又是惶恐,也委实不明白,不是来捉我回去?不是该大声斥责?
舅母轻轻拍着我的手道:“你母亲说你就是不会与人争执,就是躲,都被人欺上头了…却也不得不承认,你们既是不想叫我们知晓,也就只能那样。在人屋檐下,不得低头,能够忍住憋屈,还在奋力生长,真的很好!只是,叫人看着太委屈…”
舅母竟是拿起帕子,捂了捂眼角道:“我们的南儿呢!心肝宝贝一样的南儿呢!你舅父心疼的…”
我急忙抚着舅母的手臂,劝道:“舅母,就像长辈们常说的,人生在世,哪有不受委屈的,舅父也说过,天子都有被内阁挟制的时候,我一个小女子,算的什么委屈呀!”
舅母打了我的手背道:“又胡说了!你舅父这些话听听就好,可不能与别人说,记下了!”
我忙着点头,又接了秋妈妈递过来的帕子,给舅母擦拭。
舅母缓过来,依旧拉着我道:“好了,都过去了,我们都寻思着你们只怕会去那书院,那位江少爷的母亲,你那伯母说,他那乖儿子定是会去书院,说只去过一次,就一直念叨着,那里如何如何的好,说以后,就是在那里守着藏书楼一辈子就够了,你那伯父却说不会,正是我们都料到他会去,他才不会去,还是知子莫若父!你舅父传来消息,你们的船没往那边走,知道你舅父有了你们的消息,家里那几位才顺了气,不再心急火燎。你母亲起初和那家一样,都想着捉了你们回去,家法伺候!被你舅父那封信一劝,也就依着你舅父,既然你们想离家,也横着心的跑了,即便我们立时追了过去,将你们拿回来,一来一去也要三四天,于事无补,不如就由着你们,看看你们能闹腾出什么样子!你舅父与我说,本来他也想立时将你们拿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去抓,得的消息是你们两个小的,竟然正正经经、节衣缩食过起了小日子,听着还像模像样,他就犹豫了!你一个姑娘家,即便回来,也是吃了亏的,要你早些回来,不过趁着我们还能遮掩,少吃些亏,你们这么一躲,就那一个小镇子,你舅父倒好遮掩,不如静观其变!”
我不禁哑然,一直以为是我们背着长辈,偷偷闯着路,往前走,不想竟是几位长辈在看我们的大戏,枉费我想家,想家人,想的发疯!
不禁恼羞,偏又理亏,不能发作!
我扯着舅母衣袖问道:“我那…母亲、伯母放心么?”
舅母顿时咬着牙齿,恨恨不已,又戳了我额头道:“就知道捡着软柿子捏!我都没想到,最不放心的竟是你那伯母,一日几回的问,送信的马都跑瘸了多少!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还好意思问?!”
这次真的戳疼了,伸手摸着额头,不敢看舅母,呐呐道:“我一直想劝他去书院的,他不去,倒不是因为想着家里会想到,是因为…大概伯父写过信给山长,山长对他与离儿的亲事知晓一二,他若是带了我去,只怕被山上轻看了,更怕山长与伯父通了气,我们不想就这样,被家里捉回去…”
舅母冷哼道:“就憋在那个犄角旮旯!被那个土财主欺负!还被那个混账秀才哄骗!你舅父都要被你们气晕了!”被舅母这么一说,我顿时缩了回去。
舅母斜乜着我道:“不过…倒是看得出来,那小子很是看重你,唯恐委屈了你…若不是这样,你舅父早就把你接过去了!干嘛跟着那小子吃苦受罪!”
我心底一抽抽,忍不住道:“舅母,我们真的很好,几乎没有吵过嘴,只是我太教他为难了…”
舅母肃着一张脸道:“他要娶你!就必要护着你周全,若不然,要这个男人做什么?身为一个男子,就该护住自家妻儿!你母亲最担心的,不过是你所托非人,若是叫你受了苦,你母亲…如何受得住!”舅母说不下去了,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我急转身找茶水,端起来给舅母,舅母叹息着接过,只用茶盏盖拂去茶沫,沉吟道:“跟你兜了一圈,你究竟是为着何事,横着心的在大雪天离开?他怎么你了?老实告诉舅母!别替他瞒着!”
我回想着那时的情形道:“其实,我不是故意在大雪天出来,我出来那天早上没风没雪,只是有些阴天,我就想着去州府给家里、给舅父送个消息。”
舅母不信道:“不叫马车,不叫船,你要如何送消息?别说你要走着去州府!”
我回忆着那时,对舅母道:“原想着寻了船去州府,可我到了码头,都说可能要下雪,船家都不肯出船,我又遇到了那个镇子上的酒家,问我去哪儿,我不想让他知晓,与他同路一程,分开了就想着找车马行,哪知还没找到车马行,就遇上大风雪,迷了路,我的身子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