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芽儿叹息道:“南姐姐,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世上只要活着,就什么都不怕,只要你这口气还在喘,就没什么大不了!”
我只知道拼命点头,抹眼泪,手腕一紧,手掌一热,抬头,竟是芽儿塞给我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我倒不好意思了,用帕子捂着脸,捂着眼睛。
耳边听着芽儿道:“南姐姐,都过去了,你别嫌弃我是个小叫花子就成!”
我急忙拿掉帕子,瞪着她道:“我拿什么嫌弃?就像你说的,我们俩都是梅娘子捡来的!”
芽儿坐我身边笑道:“这哪儿能一样,你可是有身家的,你来绣坊,没花梅姐姐一分钱,倒是我们都是托了你的福,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有肉吃,以前,我们约莫一个月吧,才能沾点荤腥!…南姐姐…”
我用帕子擦了擦脸,递给芽儿,才发现芽儿抿着嘴,竟是有些局促的望着我,我不解回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芽儿低下头,轻声道:“南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梅姐姐?”
我点了头道:“我就想着先问问你梅姐姐,那个债主是怎么回事?究竟欠了多少钱?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帮上忙,至少能出出主意,郎中不是给我家里捎信去了么?如果家里能…有消息…家里人肯定会帮忙…”就是不知,母亲许不许我回家,舅父会不会狠心不要我,不管我…我都不敢想…
芽儿点了点头道:“梅姐姐白日里都有事,她做活计都是晚上,估计得晚上才有空了,你也别急,家里过几日就有消息了,只是,有了消息,南姐姐是不是就要回家呢?我舍不得你!”
我笑着道:“我也舍不得芽儿和妞妞,还有梅娘子!”我叹息着…
回家,这个词我一直不敢去触碰,我若是回了家,他怎么办?我要去寻他么?寻了他,一道回家!不知他是不是还在恼我…
这些日子有多想他…我知道…只是努力着…不去想…
一想,心就疼,眼就酸…
这一天吃了药,就坐院子里晒太阳,想着帮芽儿干些活,芽儿一手就将我撸开,要我就坐那晒太阳,等郎中说我大好了再说。
晒得我昏昏欲睡,忽的想起,这样闲着应该去银楼看看长命锁啊!都说了要送妞妞和芽儿的,这一病,记性也差,人都糊涂了!
问了问芽儿,镇子上的银楼在哪儿,芽儿苦着脸道:“南姐姐,你太为难我了,买菜我知道在哪儿,这银楼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兑银子的地方,在哪儿你只能问问梅姐姐了…要不你去敞轩问问钱娘子和孙娘子,她们应该知道。”
我笑着点头应了,想着晚上要与梅娘子说活,就一道说吧。
正打算接着正昏昏欲睡,一转念,这才想起昨晚答应了给芽儿描花样,教他绣几朵小花。起身寻了炭笔,拿了芽儿的两块帕子,描起了花样。
哪知钱娘子和孙娘子都走了,还不见梅娘子回来,我和芽儿都有些担心了,芽儿就道:“南姐姐我们晚些吃饭吧,等梅姐姐回来!”
我点了点头问道:“芽儿可知道赵姐姐家在哪里?梅娘子总要去还马车,你要不去赵姐姐家看看?”
芽儿眼睛一亮道:“对啊!我去赵姐姐家去看看!”说着就往角门跑去,一壁道:“南姐姐,你守着绣坊,别出去啊!”
钱娘子、孙娘子走后,大门就闩上了。芽儿走了西侧的角门,我追到门边,只见芽儿背影一晃就不见了,天色渐暗,有些起风了,我急忙关上门。
回到厨房,我烧着水,点起灯,又重新收拾了火盆,日头一落,就冷了。
梅娘子和芽儿回来的时候,天黑了一会儿了,粥一直热在灶上,我打了热水给梅娘子盥洗了,芽儿净手炒菜。
吃着饭我才听芽儿说,赵娘子不在家,马车也不在,梅娘子只好走着去了一位绣娘家,这才回来晚了。
梅娘子笑道:“正好想着今晚与南娘子说说话,就不做活了,权当歇一晚。”
我暗叹道:“灶上还有热水,一会儿梅娘子泡泡脚吧,走了一天也累了。”
吃了饭,我帮着芽儿收拾、洗漱了,趁着梅娘子在泡脚,拿出白日里描的花样子,告诉芽儿,如何走最简单的平针,让芽儿慢慢练着,又嘱咐了芽儿,想写就写几个字,别伤了眼就好。
眼见着梅娘子起来了,跟着她一道去了西厢房,这是我第一次进梅娘子的西厢房,竟然和芽儿的一样,也是门板搭起的床,床边一个小几,一个五斗橱,就没了!
我不由有些怔怔的望着,梅娘子拉了两个小杌子,指着叫我坐下,笑道:“我若是叫你直接坐床上,你只怕是宁可站着也不会坐吧”
第一次去人家闺房,就直接做床上,也委实失礼了。我有些尴尬的笑着,坐了小杌子,梅娘子接着道:“你吃着药,我们就不吃茶了,我如今也没有好茶,只怕你也吃不惯。我这屋里原是一水的黑漆家俬,都卖了,能卖几文是几文…”
我也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是印子钱?”
梅娘子重重叹了口气道:“起初不是的!我那干爹干娘本就是手艺人,带着我那个干哥哥也是手艺人,一家人只知道绣花,练手艺,那时候的绣坊是开到了州府,绣件是卖到了京城的”
我忍了忍没问出来,听着梅娘子道:“哪知我那干哥哥去了趟京城,竟是回来就得了重病,一病不起,四处延医问药,却是时好时坏,生生把绣坊给拖垮了,干爹干娘开始借债,昨晚那位就是干娘的娘家侄儿,干娘的娘家人丁单薄,我们这一辈就这么一个侄儿,你可想而知,以前家里的长辈如何的心肝宝贝,捧着手心里养大的,结果养成了个纨绔…这笔借债是早先的,后头还有各处亲戚朋友的,两位老人走后,我陆陆续续,捡着家境不好的都先还了,没还的,不是亲戚家不着急的,就是家境好,不缺这几个钱的,我也是手上有了就还些,那些人家即便上门来讨债,也是委婉的问问,有了就还,没了他们就等着,知道如今这家就剩我一个了,都不大好意思催我…只有这一个…算得上是自家很亲近的亲戚了,偏偏如今也没有个长辈管束,越发泼皮无赖,无法无天!…”
梅娘子一壁说着,一壁用手抚压着衣襟,一下一下,仿佛想着就这样把衣襟压平了…
我心里暗自叹息,听她接着道:“原本借了五千两银子,我被他催不得,陆陆续续还了三千两,那人却还去县衙告我,说我欠债不还,最不曾想的是,县太爷竟是听着那人的,定了连本带利欠着一万两银子,不认我已经还了的三千两不说,还道体谅我一个弱女子还债不易,今后就不算利钱,只要还上这一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