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我们遇到的那些夫子,最后留下来未必是学问最高的,却实实在在是最耐心,最不厌其烦与我们磨的。
我就觉着,他其实蛮适合做夫子的。不知他一直向往的书院,是否会收他教着的这些学生,我真想把他们一锅端了去书院,大家都好!
正月十五上元节,襄妈妈和迎儿都说,镇子上要闹花灯,还有夜市,这夜市不常开,就只有上元、中元、下元节才有,迎儿问我可要去逛夜市,看花灯。
我寻思道:“过了十五,学堂里的学生就都回来了,官人要早起去学堂了,十五这晚定是要早些歇息的,就不去了,迎儿陪着你姆妈,或者约了小姐妹去吧!”
迎儿有些惋惜,拉着我道:“要不娘子问问官人,官人也是爱热闹的,我们可以早些去,早些回来呀!”我不忍拂她之意,就应了。
节前问他,他也道:“我们都看过州府的花灯,这个镇子上的就不必了,叫迎儿给你带盏花灯回来,应应节气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次去州府看花灯,是两家长辈遣人前后护着去的,说是什么人都有,千万要小心了。
舅父还说,得了机会带了我们去京城,看看京城的上元花灯,那才是真正的大排场呢!这个小镇子上的,或许也有可一观之处,只是他今年过年都不曾好好歇息,也就不想出去,只想着得了空,让他好好歇歇。
问他道:“十五这天能歇着吧?”
他点头道:“能!就算素日也是有休沐日的,正好一并了,待那些孩子回来了,也就正常了。”
我叹息道:“我们就在家好好歇歇吧,哪儿都别去了,你这些日子也累了!”用心做事总是更耗费心神。
他搁下笔,伸了伸懒腰,看着我道:“还拖着我家娘子,也跟着我一道受累!”
“我算什么受累啊!只是看着你们师生如今真是在备考了,我也看着高兴,帮你翻书每日都在做,不算什么。”
他拉着我的手,笑道:“所以我把束脩给南儿,委实理所应当的。”
我想劝着他不要再去集市上摆摊,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桩事我们看似越过去了,其实还是梗在我二人的心里,不知何时能解。
到了十五那日,他却拉着我做灯笼,还从书架子上翻出一本书,照着上头的说法,他备了棉纸,竹篾,我们折腾一下午,做出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灯笼,他笑道:“这样一桩看似简单的事,我们也折腾了半天,难怪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我看着点亮的灯笼道:“我记得儿时爹爹带着我们做过…”
“是的!我也记得,只是太久了,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做的了…只记得我们做过…还做了好几个模样的,挂在你的院子里头,我都不肯回家!”他在我身旁应道。
我笑道:“如今我们也做出来了呀!明年若是有空,我们早些做,也多做些模样,挂起来好玩!”
“哈哈哈!我们又多了一桩能耐,果然饿不死啊!”他大笑起来。
我敲他脑袋,身为先生,说话就像迎儿一样,没个把门的!
早早吃过晚饭,襄妈妈带着迎儿去逛夜市了,我们则点起自制的灯笼过灯节,他拿出棋盘,我们随意聊着,手谈起来。
准备歇息的时候,迎儿也回来了,给我带了一盏兔子灯,还说待到中元节,我们再去买荷花灯,要我一定去!
十五一过,都各归各位了,他的学生也都回来了。见着那位过年也不曾歇息的同窗,每日早晨交出来的三百个大字,一时间个个都开始练字,他却道,不用都交了来,他每日抽查,现场写了给他看。练得好的,有奖励,也不奖励别的,就是纸墨笔。
他自豪的与我道:“我教出来的学生,别的没有,至少都写的一手好字!拉出去不至于丢人现眼。”
十五一过,这年也就过了,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细细一想,下月就是这位小公子县试的时候了,我们也来这个镇子五个月了,真如白驹过隙,只觉这一切委实猝不及防。
而最初引着我们来这个镇子的独孤,他还是提也不提。我试探着问了一两次,他都轻轻飘飘一语带过。既不与我多说,也不见与独孤有来往。
必有我不知晓的事情发生了,只是看着一提起独孤,他越发阴沉的眼神,我只能忍住。
娄婆子也回来了,带来了一堆吃食,说闺女的亲事看的差不多了,是隔壁村子的后生,家里有几亩地,与她们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两家人都见过了,都满意,请了人看八字,合了八字,就该下定了,村里人,不讲究那些虚礼,小定一下,两家人就算是亲家了。
娄婆子一家人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走路都带风,送了我一条百褶裙,说是闺女给我做的,桃红色,看着这颜色,我都不知道如何配上衣,依旧忙着诚心诚意道了谢。
娄婆子笑眯眯道:“娘子这嫩嫩的模样,就要穿这样粉嫩的颜色,才鲜亮!”
我寻思着娄婆子的闺女定了亲,出嫁也就着一两年,我不一定还在镇子上,迎儿也是一样,干脆拉着娄婆子和迎儿去了银楼,让她们帮我挑了款式,打了三只银簪子,正好一支给娄婆子的闺女定亲,一支给迎儿将来出嫁,我留一支,免得家里那位官人,若是知道我没给自己打,定要皱眉,一支银簪子,家里紧紧也还是有的。
出了银楼,娄婆子担心我走不动,四处张望要叫轿子,我拉住她道:“今日太阳暖和,我们走走吧,也不远。”
娄婆子应了道:“也好!娘子走动走动也好!若是走不动了,我们在叫轿子。”
迎儿本是挽着我的手,忽的抓紧了,拽着我,我急忙看她,只见她指着对面茶寮门口,我望过去,竟是独孤!
我吃惊的望着对面的独孤,他也看见了我,笑着走了过来,我们见过礼,独孤道:“我与江贤弟约了茶寮一叙,弟妹这是来银楼啊?好久不见,不若一同过来说说话!”
若是以前,我必是一口应下,如今,我却有些犹豫,他看出来了,依旧笑道:“适才我去学堂寻了江贤弟,江贤弟说他安顿了学堂就过来,晚些还要去宅子里带了弟妹出来,一道吃顿便饭,如今弟妹正好在这里,也免得江贤弟再跑一趟。”
我寻思着那人只怕不愿单独与独孤对面,这才找了托词,这样也好,让他们对面把话说了。点了头,转头对娄婆子和迎儿说了我去坐坐,她们也听到了,娄婆子想留下陪着我,我却不敢留着迎儿,又不能只是打发迎儿,干脆都叫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