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昨日所见的西狼王那样,西荒大陆的狼人们的坐骑都是狼,除了狼主一家与李耳宁之外。
身下虎毛的绵软与小时候元缺骑牛差不多,他在李耳宁的领路之下缓缓走进了一处小石城内,据李耳宁所说这里的建筑大多都是石制,以抵御夏季狂风和冬季严寒。
石城的占地面积与紫达王朝的一个富饶的小县城差不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行人各色,但他们都生着一双火红色的眼睛。东陆的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单看狼人的眼睛一般无二,看不出什么名堂。
与李耳宁相处之下,元缺也习惯了称呼这边的魔族之人为狼人。
街道上从他二人旁边走过的狼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对着李耳宁微微点头、笑脸相迎,而对于元缺不知为何他们似乎都有些畏惧以及恭敬。
石城虽为城,但四周并无城墙,四周蔓延的石式建筑仿佛与这里稍显昏暗的环境在交界处融为一体。大街上的石板被磨损得异常光滑,就像是铺了错落排放的铜镜一样,白虎的皮毛在其中若隐若现。街道两侧屋宇不多,代替的是一块块种有葱蒜之类的苗圃,正有些艰难地吸收着太阳的能量;这些苗圃之间仅用插满荆棘的栅栏作为格挡。
“这里一年都这么冷吗?”元缺问道。
“以前是这样,现在好些了,大约五六月的时候还是挺暖和的,而且还在变好。”李耳宁答道:“太阳正往西北移动,你自天线河上岸之时应该也都看到了岸边的情形,或许用不了百年,这西边大陆将是另一番景象。”
元缺初上岸的时候,眼之所见却是绿意盎然,虫鸣鸟乐,与人间所传的荒凉之象相去甚远。后来因天外陨石之事,他一时便忘了向李耳宁请问;之后再一听他关于太阳、黑石之说法,心中也自明了。只是百年的时间,是不是太快了点?
元缺敛眉道:“可数千年来均不见太阳有过明显的西移,怎么突然这么快?”
李耳宁微微侧头,说道:“这一点我也没能想清楚,不过以其现在的移动速度,百年时间已是极值。”
说话间街道前方有五个孩童正抢玩着和他们头一般大小的竹球,他们除了眼睛的颜色与元缺不同之外,与人类小孩外表并无区别。估计是见的人多了,两人身下的白虎自觉绕道而行,也没有出声。
元缺耳中孩童的嬉闹之音渐渐褪去,他们已然出了城,出城之后两只猛虎便显示出了它们凶猛彪悍的一面,拔腿一路狂奔。
往西北一口气竟跑了四十里左右的路程,这才停下歇息。
两人翻身跃下,李耳宁带他来到了一处山丘之上,一眼望去一片苍茫,李耳宁指着东北边天下悬挂着的那轮红日,说道:“太阳到此就不再西行,”他再指向北方的一处黑幕与微光的明暗交界处,“太阳便会从那里消失……如果我推算的没错的话,它会一直向北而行,绕一圈之后再从东方升起。”
元缺似乎已经认可了李耳宁关于太阳之说,李耳宁话中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兴奋也让他为之高兴,也被这颠覆世人千万年一直以来奉为真理的发现所惊叹。不过他倒是能接受这种认知的颠覆,能作为其见证者,虽然不是自己的发现,但心中依然豪气漫升。
心情平静过后李耳宁发现元缺望着西方光线照不到的那片黑幕,久久不语。
“那边就是死海?”元缺缓缓问道:“黑魔降生的地方。”
李耳宁叹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先祖晚年曾经往死海深处去过,据他所言当真是一片汪洋,越往里去越是冰冷,直至不知多远,海水与陆地已然全部结冰。”他此番说话不像元缺所想的那般沉重,反而云淡风轻。
是了,书圣此行实是令人一想起便心动不已,元缺也有些按耐不住投身死海一探究竟的冲动。
“黑魔是否会在里处降生,倒是不知道。”李耳宁在此顿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先祖倒是没发现死海之中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片黑暗与死寂……当然,死海之大难以想象,即便是先祖也不能查尽。”
元缺点点头,转头看看了天上的太阳,望着似是无边无际的极西黑夜之地,心中想着那位惊才绝艳的书圣前辈与从天而降的奇异黑石。
二人飘身而下,两只白虎留在了山顶。
渐渐地,黑色的天与黑色的地一点一点靠近,将元缺和李耳宁也一点点染成了黑色。
他们最终没有进入那片遮天蔽日的黑幕当中,停步在了仍有些亮光的黑幕之前。
那里有一块墓碑,碑上只有两个字,两个看着很是普通的字;不仅是字写得普通,字的本身也极简单。
上书:李一。
李一,叫李一的人这世上恐怕不多,因为它太过简单。
李一,又是一个响彻天下三百年的名字,因为他是斩魔二圣之一——书圣的名字。
李一,又是一个快要被人们遗忘的名字。或许,只是因为它太过简单;或许,只是它刻在了这座冷清、偏远的墓碑之上。
李一,却又如此的不简单……
元缺与李耳宁深鞠一躬。
看着光滑的石碑上只有“李一”二字,脑海中书圣平生之所为一一闪过,没想到为人类甚至魔族奉献了一生、立下无数功绩的书圣前辈竟是长眠地下后,只有自己的名字相伴,不禁感慨万千。
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惨遭横祸的义父与师兄,悲从中来,有些难以自已。
李耳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为他是觉得先祖委屈,自而难言。李耳宁心中不免感激,解释道:“这是先祖的遗愿,他希望当阳光照进死海的那一刻,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先祖一生勤俭,早年更是默默无闻,他并不在意名利之物,对知识的渴望与对生命的敬畏才值得他用了一生为之严守、奋斗。”
“我想,他老人家或许还是有些孤单的吧……”元缺喃喃呓语。
李耳宁微微仰头,“听爷爷曾说,先祖每当孤单的时候就会叫几声他那位挚友的名字,之后便会大笑两声……想来,他是不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