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瓦尔多·费拉里
在一九八四年三月我们进行了第一次公开对话。
听着它在我们共同的朋友里卡尔多·科斯坦蒂诺经营的市立电台上播放,我感觉到,对于我也对于所有的听众来说,有一扇门开向了无边的浩瀚:博尔赫斯写作的非凡语调,他的原创性中始终蕴含的惊奇与震撼,汇聚在他的词语之中。
为了以某种方式来表达这一点,在那最初的时刻,我便生出了加入一个新维度的想法。与博尔赫斯的对话是对文学本身的一次介入,是与文学的灵性发生接触,这灵性在他周身洋溢,以至于构成了他迷人智慧的支柱与关键。那属于世界的文学智慧,发现了现实又给予全新描述的智慧。
他对于事物精确而无可替代的解读,全都是即兴而发,已经开始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用他的眼光来观照万物。在八十四岁的年纪,博尔赫斯将他的宇宙传递给了我们。
这些对话是从每一个主题出发来记录这宇宙的,因为博尔赫斯的记忆、他的明彻和他词语的简练即刻便已安排妥当。
只要说出一个他喜好的作家或是他常看的著作的名字,他就能立刻由此引申开去提出对作者或作品的一个新理解,一个新诠释;只要引述一则他认同的哲理,或一种他感兴趣的宗教,就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完全属于个人的看法,无论是关于其中哪一样;只要向他提起他进行过的旅行或他曾经认识的国家,他就会将他的印象和盘托出并对这些国家的文学加以详尽阐述。
就这样,就像他曾经向我指出说对话是写作的一种间接形式那样,他通过这些对话在继续写作着。这些交谈现已被转录下来以供出版,不言自明的是博尔赫斯通过交谈,延伸了他的写作生涯。倾听他的魔法,于是,便可与阅读他的魔法等量齐观了。
这样我们便得以认识,如我之前所说,这个人,这个作家,这文学的精灵。那些只知道他的作品的人,现在可以认识这个作家,认识博尔赫斯这个人、他创造的事物下面的理念了,后者与他这个人是一回事。可以说对于他而言,现实就是文学,而他也注定要交给我们对于现实的文学记录,无人可及。也可以这样认为,由于他不认可现实主义文学而只相信幻想文学,现实唯有从他的文学视角来看才是一致的。换言之,是博尔赫斯在诠释文学,也是文学在诠释博尔赫斯。
从他的宇宙,一个文学的宇宙之中,他对我向他提出的问题尽情畅谈。哪怕讲的是哲学、神秘主义、政治等等,也总是从文学出发的,因为那里是他的天才之所寄,因为他相信自己是为此而生的,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曾谈起过那些在对话中达到了更高的尺度,超乎其书面作品的作家,如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坎西诺斯·阿森斯或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等等;不过在他这里,我们的对话表明他的交谈拥有他写作的语调,那是他惊人的文学维度同时也被赋予交谈:“我们所说的一切也正被记录下来,所以既是口说的同时又是笔写的:在我们说话的同一时刻,我们正在书写”,他说。
他的声音,其中含有他的智慧的调性,补充道:“我不知道在我余生里会不会再写一篇散文,很可能不会了,或者我会用迂回的方式去写吧,就像我们两个现在所做的那样。”
于是,对话便成了晚年的博尔赫斯自我表达的恰当媒介,这样他的思想,文学性质的思想——而在他如此高寿的人生阶段,也是神秘性质的——便能通过与一个比他小五十岁的伙伴的交流传到每一个人耳边。
他的心情在这些对话中随着疑虑,以及希望的不同程度而变化。“笑”和“两人都笑了”时常发生在两人之间,就像在交谈的进程中呈现的那样。
康拉德、梅尔维尔与海,是其中一篇的题目;东方、《易经》和佛教,是另一篇;地理与内心的南方,是第三篇;北欧神话与盎格鲁—撒克逊史诗;论爱;论猜想,是另外几篇,它们跟其余的一起,在这本书里构成了总共四十五篇之数。所有这些对话都萦绕着博尔赫斯的灵性,它们令我们有可能与他本人,也与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世界文学进行一场深刻的邂逅。
一九九八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