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三十八点三度。头痛、关节酸痛、喉咙痛、恶寒、咳嗽、流鼻水。
以上都是出现在我身上的症状。
据我身为内科医师的父亲诊断,我得的无庸置疑是感冒。「哈哈哈,这是最近最流行的那种耶。真不愧是高中生,对流行事物相当敏感。」他还如此称赞我。实在很难相信会说这种话的欧吉桑在医院是很受大家信赖的医生。
今天是三月初的礼拜天。
难得一个大好假日,我却从一大早便瘫在自己的床上。
原则上我还算是健康,很少得这么严重的感冒。会不会是因为最近不知不觉累积了很多疲劳啊。
……啊啊,可恶,脑袋里好像有人在敲锣打鼓,翻个身全身关节都会酸痛,想吞口水喉咙又是一阵火辣,鼻子整个塞住让我好难呼吸。
连我这问只有床、桌子、电视和电动主机,三坪的单调房间看起来都好像扭曲变形了。
我试着让模糊的视线聚焦,看向窗外。窗户的另一头是带有春天气息的大晴天,正是适合出门的好天气,我却必须在床上躺着不能动,感觉糟透了。
就在我想叹口气时——
「咳咳!咳咳!」
我重重咳了好几下。今天身体状况差到想悲叹自己的不幸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叹气,是要我继续昏睡的意思吗……
我像一滩烂泥趴在床上,此时——叩、叩。
门口传来一两声有些含蓄的敲门声。
「由吾——?是我,可以进去吗?」
是爱火的声音。找的青梅竹马就住在我家附近(徒步三分钟),几乎每个礼拜都会跑来我家玩。
「请进,我现在穿的是睡衣,希望你别介意……咳咳。」
房门微微开放,门缝后露出爱火皱着眉头、满是担心的表情。
「由吾……你还好吧?」
「没事啦,这点小感冒算什么——好痛!」
当着爱火的面躺在床上实在很难看。我试着起身,全身关节却一起发出悲鸣。
我的青梅竹马连忙慌张地跑到我的床边。
「你不用起来啦,躺着躺着!」
我无可奈何只得缓缓躺回床上。
爱火脱下大衣,将地上的猫形座垫(她之前留在我房间的)拉过来,双腿往外弯轻轻坐在上面。
她今天穿的是毛绒绒的白色毛衣搭上红色盒褶短裙,底下是黑色及膝袜。头上戴着她很少戴的帽子,同时也很罕见地化了妆。
我的青梅竹马感觉有认真打扮过——奇怪,看起来怎么会这么可爱?大概是因为感冒的关系,我的眼睛好像怪怪的。
「爱火,抱歉,临时跟你取消约会,我之后一定会补偿你……」
我和爱火今天本来计划要一起出去玩,她会打扮得这么可爱也是因为原本准备要出门的关系。
可是我今天身体状况不佳,只好跟她取消原本的约会。
昨天晚上我们用APP聊天时,她还开心地表示「这是我们交往后第一次约会耶?」,所以真是对她很不好意思……
爱火没有生气,而是一脸认真地摇摇头。
「你别想那么多,感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呀。我反而觉得幸好你是假日生重病。」
爱火双手握拳举至肩膀的高度,充满干劲地说:
「今天就由我来照顾你,而且这本来就是吕、吕友的任务!」
她现在说女友这个单字时,似乎还是会害羞。
让女友照顾自己,其实我也很难为情,而且要是传染给她就不好了。我本来想郑重拒绝她过来,跟她说心意到就好……啊,天啊,我状况差到没力气说服她。
「抱歉……」
光是回她这两个字就用尽找的力气。
「好,我先帮你量个体温吧。」
「体温刚刚已经量过了喔……?」
爱火无视我的发言,脱掉帽子、将手撑在床上,接着将脸凑向躺在床上的我。
她拨起自己的刘海,轻轻闭上眼睛——碰触。
她的额头贴上我的额头。
「呃,喂……」
「先不要讲话。」
青梅竹马的鼻尖顶着我的鼻子,一丝气息喷在我的嘴唇上。
我们这样就像在接吻。
爱火近在咫尺的感觉让我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就连自己都感觉得到脸在发烫。
「体温不断在上升……」
额头顶住我额头的青梅竹马不安地说。
废话,你这种量体温的方式不让体温升高才有鬼——我实在没力气说话,只好在心里腹诽一句。
「你发烧得满严重的,我帮你弄个冰枕吧。」
「感激不尽……你知道冰枕放哪吗……?」
「当然,你当我来过你家几次啊?我马上去拿来,等一下喔。」
爱火风风火火地站起来,摇曳着迷你裙裙摆跑出房间。
不久,青梅竹马带着冰枕回来。
她将冰枕卷在毛巾里面,并将枕头换成冰枕垫在我头下。
我试着把头放在冰枕上。全身发烫时能像这样冰凉一下真的很舒服,抽痛不已的头似乎也好了一些。
「谢谢你,这样子我舒服很多……」
帮我调整冰枕位置,又帮我盖了一下棉被的爱火温柔一笑。
「我想想喔,接下来……对了,由吾,你吃过饭了吗?」
「咳咳……不,还没,我实在没什么食欲。」
「多少得吃一点啦,不然也不能吃药不是吗?要不要我帮你削颗苹果?」
「苹果好像还吃得下……不过,我记得我家冰箱里没有苹果。」
「那有什么问题!印象中我家应该有,我这就去拿来!你等我一下,想睡的话可以先睡没关系。」
爱火再次飞奔离开房间。
听着青梅竹马在走廊上的跑步声越来越远,我不禁深深觉得……
我的青梅竹马虽然每次见面讲话都大剌刺的,实际上却是很懂得照顾人的女生。感冒身体虚的时候,真的可以深切感受到爱火的温柔。
她的这一点让我迷恋,不过这么令人害差的事我当然不会讲出去。
想到这里,我的意识断了线——……
…………
……
「——嗯,由吾,你起得来吗?」
只是浅浅睡着的我耳边响起青梅竹马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爱火坐在地上的座垫上盯着我的脸,在腿上捧着一盘削好皮的苹果。
「苹果削好了,要吃吗?有办法吃吗?」
「嗯,我吃一点吧……」
我忍着关节磨擦带来的酸痛爬起来,坐在床缘。
青梅竹马也坐到我的旁边,有些抱歉地皱着眉说:
「我苹果削得不是很漂亮……」
盘子上的苹果大小不一,有些部分还带着一点皮。
「我原本想切成兔子的形状,可是失败了。」
「没办法,你从以前就很不会做菜。」
「烦耶,我今后会练习的。我无法接受自己做菜输给男朋友。」
「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我也常常失败,让一琥边吃边掉眼泪。」
青梅竹马脸颊微红地补充:
「这些苹果外表虽然有点糟……可是我放了很多爱、爱爱爱、爱进去,应该很好吃!」
「……」
拜托不要再开会让我体温上升的玩笑了。
但我心中才浮现这个念头,青梅竹马又做出让我发烧得更厉害的举动。
爱火拿起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送到我的嘴边。
「来,啊~~」
「呃,等等,你干嘛……」
「当然要这样啊。照顾生病的人一般都会这样做。来,嘴巴张开,啊~~」
这让人害羞到极点……
可是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我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我战战兢兢张开嘴。
爱火似乎有些紧张,微微颤着手将苹果送入我的口中。
——喀滋。
我咬了一口苹果,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而且充满蜜汁。我本来没什么食欲,但苹果却能轻而易举通过我灼烧般的喉咙。
「如何?好吃吗?」
「嗯,好吃啊。」
「太好了,那你就尽量吃吧。」
在爱火的喂食攻势下,我吃了三片苹果.
接着吃了爸爸给的药,躺回床上。
青梅竹马重新帮我盖上棉被,并在上头轻轻拍了几下。
「你可以再睡一下喔。」
「我会的,你让我平静了许多。爱火,你不用陪我,难得周末放假,你去找朋友玩嘛。」
爱火坐在座垫上,手肘顶在我床上撑着头。她摇摇头说:
「不要,我今天都要待在这里,我想照顾你嘛。」
爱火把脸贴在我的床单上笑着说:
「现在这样会不会让你想起从前?想起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是啊,不过我们的立场颠倒。」
我和爱火第一次相遇是在上小学前。
相遇的地点则是我爸妈工作的医院。
有天幼稚园下课后,我妈把我带去医院,但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原因了。我趁我妈忙着处理医院的事时偷偷溜走,在医院里四处探险。
就这样,我在小儿科病房的一个房间内第一次见到爱火。
「我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好像满常住院的。」
「没想到现在一天到晚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此时此刻正在感冒的由吾,应该向我这么健康的人看齐。」
爱火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当时很害怕住院,一直哭个不停,结果由吾跑来跟我说话。」
爱火当时坐在小儿科病房的床上抱着膝盖,压抑着声音默默哭泣。
我看到哭泣的小女孩,觉得不能置之不理,便开口问她。
——你干嘛哭啊?
——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妈妈,我一个人好孤单。
——这样啊,那没事了!我来陪你,不孤单!
这就是爱火和我最初的对话。
后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探望爱火。
我每天都带着伴手礼去找爱火,像是在杂货店买的糖果、扭蛋扭到的玩具、开在路边的小花等。
印象中,我当时为了让爱火能多笑一点,好像会拚命跟她说我在幼稚园遇到的享情。
爱火压低声音,对躺在床上的我说:
「我们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讲悄悄话吧?」
「嗯,那间病房好像是双人房……然后隔壁床的女生印象中好像很不好相处?」
「对对,我有一次放声大哭,结果被她凶巴巴地骂了一顿。」
原来如此。所以我当初和爱火邂逅时,她才会压抑声音哭泣啊。
出院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爱火跟我住得很近,于是我们便成了青梅竹马。
……只不过当时的我完全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发展成情侣。
「对了对了,由吾,你还记得那个吗?」
「那个?」
「就是当初你为了让我完全好起来,帮我做的那个魔法仪式啊。」
「……有那种事?」
「唔哇,你不记得!你当时说是在幼稚园的绘本上看到的,帮我试试看灵不灵!」
「对不起,我完全没印象。」
「太过分~~了,那可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回忆耶……你竟然说你忘了,天啊!好大的打击啊!」
「那时我才六岁吧?怎么可能什么都记得……」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爱火双手交叉捧住她的大胸部,口气就像一名老师在叱责不长进的学生。
「我现在就试着帮你做一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感冒。你要好好回想喔……来,把眼睛闭上。」
「这样子吗?」
躺在床上的我闭上眼睛,旁边传来爱火窸窸窣窣的声音。
「绝对不能张开眼睛喔,继续闭着喔!」
爱火严格命令我之后便没再说话。
「……呼唔——」
我听到一声彷佛犹豫不决的声音。
到底想干嘛?我的青梅竹马就这样沉默了好久。
漫长的沉默之后,我的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紧接着我感受到的是一个柔软的触感。
——啾。
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触我的额头。
我一惊之下张开眼睛。
结果看到爱火粉红色的双唇近在眼前。
她满脸通红,紧闭着眼吻了我的额头。
青梅竹马缓缓将脸移开后,发现我已经睁开眼睛。
「呃,我不是叫你眼睛要闭着吗?」
她害羞不已,隅着棉被槌打我的肚子好几下。
「抱歉,我吓了一跳才睁开眼睛……你说的魔法仪式就是这个?」
我以前真的做过这种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虽说我那时年纪还小,可是做这种事还是太夸张了。
「嘻嘻,我想应该有效吧,毕竟我当年也平安健康地出院罗。」
当然,藉由这魔法仪式的力量,我戏剧性地完全康复——这种有如漫画剧情的奇迹并未发生。
可是——
「你要赶快好起来,我们下个礼拜一定要约会喔!」
看着青梅竹马有些害羞的笑容,我觉得身体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
×××
礼拜一,第四堂课,LoveLabo。
我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国王尺寸的床上,体温过高、头痛欲裂、喉咙灼烧,难过到不行。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狮堂冷眼看着我。
「泽渡同学,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可以告诉我你现在这样该叫『什么游戏』才好?」
「咳咳……游戏?什么意思?」
「你明明身体不适却又勉强自己来上学——这分明就是一种被虐狂倾向嘛。你八成每次咳嗽都能获得性快感。离我远一点,不要把你的变态传染给我。」
「变态才不会传染!不对,应该说我又不是变态!」
「你如果不是变态就是一名愚者,你得到的一定是『草津温泉也治不好的病(注:草津温泉为日本三大名泉之一,传说可治百病)』。」
「那个惯用语是用来比喻『相思病』吧?」
「抱歉,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你得的是『得将整个头泡在草津温泉里三十分钟才治得好的病』。」
「要是那么做,我一定会溺死啦!」
「换句话说,就是『不死一死就治不好的病』罗……竟然在这种状态下跑来上学,你脑子一定有问题。」
她今天讲的话比平常还要无情,感觉就像在生气。
「咳咳……你干嘛那么生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
呃,不管怎么想,你都是在生气吧?虽然你仍是那张扑克脸,但眼睛却冷漠得可怕。
「……我也很后悔,你就别再骂我了。」
隔天我的烧还是没退,身体依旧不适。本来想跟学校请假……不过犹豫许久后,我决定还是一大早先去看医生,第二堂课再回学校上课。
就结果来说,这是个错误的判断。
上到第三堂课时,我便因为倦到不行而昏了过去,直接趴倒在桌上。
结果狮堂在课堂上突然举手,口气冰冷地说了一句:「泽渡同学身体好像不舒服,我带他去保健室。」
接着不顾我的意愿,直接扶我走出教室。
最后我就被带到其实不是保健室的这里,LoveLabo。
我依稀记得,平常让大家敬畏不已的她如此发言后,全班顿时陪入一阵嗡嗡的讨论声。
「唉,今天应该在班上露一下脸,然后赶紧早退的……」
「很恶心耶,你到底有多喜欢学校啊?我想再怎么昏庸的医生都会叫你今天不要上学。」
「我也有考虑要请假啊,可是今天是放假后第一天——」
这句话我说到一半就打住。
我之所以不顾感冒还要来上学,是为了帮狮堂治疗。
要是我礼拜一请假,这样包含周末在内就是一连三天都没和她亲热。要是因为我的缺席导致她受折磨,我会觉得对不起她。既然我已经答应当她的治疗者,我就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克尽职责。
「……不,没事,你说得对,大概因为我是个大笨蛋吧。」
说些要别人感激自己的话真的很不像样,所以我随意敷衍了一下。
然而,狮堂似乎凭着只字片语察觉到我的真实想法。
「……傻眼,你竟然为了这种理由来上学,你这个人不只笨,还是极端的滥好人耶。」
一直冷眼看着我的狮堂表情多了一丝柔和。
她凝视着我,眼神称得上温柔,像是拿我没办法似的叹了一口气。
「同时还是一名拥有超级受虐倾向的暴露狂、萝莉控兼正太控,对美腿有特别喜好的波霸星居民,而且还是喜欢男扮女装的恋尸癖——真是无药可救。」
「你列出那么多词汇,竟然没有半个符合我的性癖好,这一点实在让人惊讶。」
「那什么才是你的性癖好?」
「我喜欢正常的(Normal)。」
「我常听人家说『没穿内裤(NoPants)』和『没穿胸罩(NoBra)』,Normal倒是第一次听到。你说的那个是没穿什么啊?」
「我们在谈的不是衣着问题吧!」
「附带一提,我现在没穿胸罩喔。」
「咳咳……!」
我躺在床上,可是眼睛还是不自觉瞄向狮堂制服胸口一带。即便身体状况再差,眼球还是不受控制这一点真是男人可悲的天性。
「这句话当然只是玩笑,我其实有穿。不过如果你希望我不穿,我待会儿可以脱掉,今天特别优待你一下。」
「我只希望你能让我心平静气,别再开一些让我不知该怎么回应的玩笑了……」
现在每一次咳嗽都会让我的喉咙感到灼烧般的疼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HP正缓缓下降中。
我一只手按在额头上,试着坐起上半身。
「谢谢你陪我到现在,我躺一下有好一点了……你会去上课吧?我今天提旱回家好了。」
「不,你就在这里躺着,我照顾你。」
「呃,这样翘课不太好吧……?」
「我和你不一样,成绩相当优异。况且我的爷爷是这个学园的理事长,应该没有人会责备我吧。」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还是……」
我还想反驳,狮堂的手却轻轻按住我的肩膀,要我躺回床上。
「这机会得来不易,所以我很想照顾你。你如果抵抗得太厉害,我会直接把你扑倒喔。我指的是性方面的那种扑倒。」
喔喔,我懂了……
高烧烧到有些头昏脑胀的我总算明白。
今天不太舒服的人其实不只我一个,狮堂也一样很痛苦。她此刻因为青春症候群的缘故,应该很想和我亲热吧。
所谓的照顾病人,也是情侣间的一种亲昵行为。我昨天和爱火的互动虽然比较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却十分温馨。
我怎么都没发现啊?你早跟我这样说不就成了……
所以本日亲热项目的主题是「照顾」罗。
我乖乖将头靠上枕头。
「既然这样,我就继续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不过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所以请不要采取太激烈的独家照顾法。」
「好,我答应你。」
狮堂出乎意料地配合。
「穿着制服应该无法好好休息,你先换件衣服吧。」
她说完就到Cosplay房帮我拿了一套男性睡衣过来。
我一度绷紧神经,担心她会让我穿上什么可怕夸张的衣服。不过她这次拿出来的睡衣款式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是一件普通的蓝色睡衣。看来衣帽间里就连男用衣物也准备得很齐全。
而且在我更衣完毕前,她还特地回避了一下。
若是平常,她八成会对我说「你真是暴露狂耶!竟然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之后的看护工作她也做得极为用心。
她用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又为了减轻我喉咙的疼痛,为我送上一杯加了大量蜂蜜的红茶。
中午则是请六连兄为我准备了稀饭。
最后摆在床边的是一锅感觉对胃很好的蛋花粥。小小的陶锅冒出香气,挑逗着我的鼻子。
狮堂坐在椅子上对我说:
「泽渡同学,你现在有****……抱歉,说错了。是有食欲吗?」
「你绝对是故意说错的吧……」
「……其实我本来想亲自为你炖粥,可是我没有做过饭,泡茶已经是我的极限。为了不加重你的病情,我选择不要轻举妄动。你吃得下东西吗?」
「多少还是有些食欲。」
为了吃稀饭,我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接着,狮堂用汤匙舀了一匙稀饭。
她对着仍然很烫的稀饭吹了几口气,然后递向我。
「来,请用。」
「……」
「怎么了?干嘛露出鸽子遇到豆子杀阵般的表情(注:改编自日本谚语「鸽子挨到豆子枪」,为一脸吃惊之意)?」
「豆子杀阵这种说法,感觉上比挨到豆子枪更吃惊耶……你肯为我这么做,我当然会吃惊啊。」
「我将热呼呼又黏答答的白浊液体喂到你的嘴里,有那么不自然吗?」
「你称呼稀饭的方式明显很不自然……我一直以为你是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喂我吃热稀饭,好观察我做出综艺咖反应的那种人。」
「真没礼貌,我还懂得分辨轻重缓急啦。我才不会对病人泽渡同学做那种事,快吃吧。」
狮堂将汤匙推到我的嘴边,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巴。
彷如一名正在进行艰难手术的外科医师,狮堂将汤匙送入我嘴里。她似乎有些紧张,手微微发颤。
「嗯……」
她喂我吃的稀饭相当美味。六连兄做菜的技术似乎不赖,我虽然不太舒服,倒还是有胃口吃这锅粥。
狮堂又为我舀了一匙粥,吹几口气。她噘着粉红色的嘴唇,一脸认真地吹着热腾腾的蛋花粥。
我的同班同学特地为我吹凉稀饭的模样莫名可爱,让我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你曾经照顾过病人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你还满习惯的。不,应该说不会像平常亲热时那样做出一些惊人之举。」
「我没照顾过病人,倒是有被照顾的经验。」
狮堂将稀饭送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将稀饭吃下肚。
「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健康,常常卧病在床。那种时候都是冰雨姊姊照顾我的。」
「喔~~这样啊。」
我回想挂在理事长室里的照片上那名美女。冰雨姊姊给我的印象是做事不按牌理出牌,会送人一堆情趣用品做为升学礼物。原来她也有温柔的一面啊。
「我只是在模仿冰雨姊姊当年为我做的事情而已……只不过我从未想过自己也有照顾别人的一天。」
在狮堂的喂食下,我将小陶锅里的粥全部吃完。
「谢谢你,真的很好吃。」
「不客气。你吃药以后就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坐在沙发那边看书,有事叫我。」
我听从她的建议,吃过药后便躺下来闭上眼睛。
或许是因为药效,也可能是我现在身子虚,没过多久我便进入梦乡——……
…………
……
「唔……嗯……?」
我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动着,于是睁开眼睛。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啥……!」
缓缓睁开眼睛后,我差点吓得喷出鼻水。
狮堂出现在床上。
她掀起被单,正准备钻到我身旁。
而且——这打扮是怎么回事?
狮堂身上看不到制服外套与裙子,只穿着一件衬衫,衬衫底下的内裤感觉都要走光了。
她察觉我已经醒过来,脸上浮现淡淡红润。她眼神锐和地瞪着我。
「……泽渡同学,你这个人真恶劣。我在那边犹豫几十分钟时,你明明睡得那么熟,结果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钻进你被窝的瞬间,你竟然醒了过来……你到底是S还是M,请明确一点好吗?」
「先等一下,你钻进我的被窝想干嘛啊!而且穿得这么要不得!」
「我想做什么,还需要问吗?」
狮堂哼了一声钻进被单里,双眼仍然瞪着我。
「当然是要照顾你啊。冰雨姊姊在我感冒的时候常常陪我一起睡觉,理由好像是有人陪着一起睡觉会流比较多的汗,可以达到退烧的效果。」
狮堂的视线移向被单里,看了自己只穿着白色衬衫的身体一眼。
「冰雨姊姊当初是裸着身子陪我睡觉,所以我刚才也考虑要把衣服脱掉……可是不穿衣服实在很害羞,权衡一番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呃,只穿一件衬衫已经够羞人了吧?你已经大胆地暴露那双美腿,敝开的上衣底下则是纤细的锁骨,这身装扮的刺激性已经够强烈了。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狮堂说完便在被单里挪动了一下,靠向我这边。
她的手朝我的手臂伸过来——却在指尖碰触手臂之前停住。
她的扑克脸越来越红,低下头说:
「我应该要抱住你……可是这太令人害臊了,我办不到。奇怪,在我自己的幻想中,我都已经跨坐在男人身上好几次了。」
「你的幻想依旧糟到极点耶……不要勉强贴上来啦,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感动了。」
「不,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想为你完成所有的看护步骤。」
她又将身子挪得更靠近我一点,以哀求的目光往上看着我。
「可以请你背对我吗?如果是从背后拥抱,我好像没问题。」
狮堂这丫头,今天就这么想亲热吗……
对方并不是女友却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还要隔着一件衬衫紧密贴合,这样会有道德上的问题产生。
不过,如果只从背后拥抱,罪状感觉轻了一些。
这是一种治疗行为,是为了帮助狮堂——我对自己这么说,然后翻身转向另一侧,让我的背部朝向狮堂。
「……好了,请。」
我的背后传来一阵深呼吸的声音。
吸——呼——吸——呼——狮堂调整几次呼吸后……
「……冷静点,这只是单纯的治疗行为。」
她也对自己这么说。
她犹豫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动了。
她靠上来了。
手指轻轻抓住我的睡衣后面,额头则贴上我的肩胛骨一带。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头黑发与被单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背部感受到狮堂的温热与呼吸,我的心脏不禁怦怦跳了起来。此时我已感受不到头痛喉咙痛,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到背部。
狮堂似乎也和我一样紧张。
我的同班同学贴在我背后,低声地自言自语:
「怎么办?只是躺在一起竟然就这么害羞……我事先怎么都没想到……」
我们窝在被单里面,彼此的心跳重叠在一起,体温逐渐升高。
狮堂以颤抖的声音表示:
「即便是为了治疗,我还是做得有点太过火了。感觉连我都要发高烧晕倒了……」
她平常的发言很劲爆,实际上却相当纯情。躺在同一张床上抱住男生这种行为,对她来说似乎过于刺激。
她常为了耍我而乱来,也不时觉得害羞之后才后悔。这一次也是相同的模式吧。
我对她的行为感到有些傻眼.不过还是开口对她说:
「狮堂,我说啊……要亲热的话还是选比较温和的方法吧。你这次明显玩得太过火了。」
结果,她不解地回问:
「你说什么呀?我不认为我在和你亲热啊。」
「……咦?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假看护之名行亲热之实。」
「不,我只是看你感冒,单纯想为你治疗而已。」
我吓了一跳立刻翻身,把身体转向狮堂那边。
我的同班同学用手拨开掉在脸上的头发,哼了一声说:
「泽渡同学,你这个男人真的很差劲,相貌平凡、成绩不佳,和我这个一切完美无瑕的美少女相比,你简直像只虫子。本来你甚至没资格和我呼吸相同的空气,能够成为治疗者和我进行亲昵行为,你应该趴在地上感恩戴德才对。」
我没有反驳的余地。狮堂的确是一名完美无瑕的美少女,和她相比,我应该只能说是一无是处吧。
「可是泽渡同学,基本上我还是很感激你答应当我的治疗者,我现在能平稳过日子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已经不会害怕发作了——」
狮堂凝望着我,用凛冽的语气继续表示……
「所以,我才会在你感到痛苦的时候,想为你做一些治疗。」
对纯情的她来说,陪睡这种行为有着很高的心理障碍。
即便如此,她仍然拚命挑战这件事,为的是想帮助我康复……
此时,狮堂再次别开视线,红着脸用手压住衬衫的胸口和下摆。
「可以请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我现在的样子很令人难为情,你那样视奸我,我会有种很莫名的感觉。还不快转到另一边。」
「抱,抱歉!」
我连忙转身面向后方。
她再次贴靠在我背上。
感受到背后有两个柔软的丰满触感,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狮堂在我耳边低语:
「……骗你的。我对你的感谢,你信以为真了?」
「咦?」
「我刚刚说的当然是假的罗。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感激的念头,你少自恋了。」
「什么嘛,刚刚是开玩笑喔?我差点真的相信了。」
「附带一提,我现在没穿胸罩喔。我履行约定,今天特别大放送。」
「……这也是骗人的吧?」
「你说呢?」
狮堂让人脸红心跳的看护,最后持续到全体学生离校的下午七点。
不晓得是药效的关系还是拜她看护所赐,那时的我烧已经退了,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家。
话说,故事要是在这里结束就皆大欢喜了,但这段故事有个小后话。
照顾我的爱火和狮堂后来都没被我传染。
可是——
「咳咳……想不到你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攻击我……」
隔天,学校走廊上,戴着大口罩的六连兄狠狠瞪了我一眼。看这情况,她似乎是被我传染了。
「抱歉,我万万没想到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你不用道歉,也要怪我自己不小心,而且——咳咳咳咳!」
六连兄令人惨不忍睹地咳了好一会儿,但不知为何,她的脸颊却染上红晕。
「啊啊,喉咙像在烧一样,可是喉咙痛其实感觉也不错,这种被情敌虐待的屈辱感让我无法自拔。」
「呃,你说什么啊!哪有人感冒还这么高兴!」
……超级被虐狂真的很厉害,就某方面来说,这算是一种终极的正面思考吧?真是让人佩服。
「可惜不是吹雪小姐传染给我的感冒,不然就更好了……咳咳?」
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每次咳嗽都能获得性快感的状况该叫「什么游戏」才好……总之,我还是小心别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