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向简土醒来,已经是两个礼拜以后。
他躺在自己那间废屋的办公室里,周围除了氧气瓶,还有些基本的医疗设备。他被削掉三根手指,以及右臂的一部分。
向简土视线模糊,但勉强可以看清旁边熟睡的妹妹。一直在照顾自己么。
“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向简土十分费力地把目光移向那个人。这个怪异的男人,在黑屋子里依然戴着漆黑的护目镜,面容淡然看着他。
“你救了我么。”语气缓慢。
“嗯,差不多。”
“既然你还活着,那就只有是你了。”向简土苦笑。
“听上去,似乎对我有点不满。”
“难道还要高兴?”他语气不爽,“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向简土认为,假如苍木能够早点出现,他也不至于落得现在下场,不知道自己的右臂还能不能使用。而今夕,在之后又如何了,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必要了,从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得知,经过一礼拜,就算今夕可以熬过那个夜晚,也活不到现在了。
“我的手废了吗。”
“你应该庆幸有那位年轻的天才医学家。”苍木笑了笑,“她替你把脱离部分重新缝合,她建议你在两年内不要从事举重之类的高承受运动。”
“有机会我会当面谢谢她。”向简土停顿,“现在可以解释你消失的那会去哪里了吗。”
苍木的表情看上去多少带点有苦难言的模样。
“你应该去过院长的诊所,那里躺着几具尸体。”
向简土点了点头,而且那些死者上面还有自己师傅的手法。
“那是属于另一股势力,他们不仅抢到了莉莎,而且计划把我们抹杀。总之情况比想象的危险,假如我不在那时候作出行动,等消息被传递出去,克隆人的遗体,我和树以及你们兄妹的生命都会被更多的人窥视。”
“所以莉莎才会和你们在一起?”
“简冰和院长都给予了我协助,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苍木撩起自己的衣服,“九死一生。”
“到底怎么回事。。”
“解释很麻烦,反正现在没事了,我就不细说,过会问你妹妹吧。”袒露上身的苍木说道。
他的胸膛开始,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疤,尤其是左胸腔的痕迹,依稀可见缝合的线条。然而向简土的心里还是不禁发出感慨,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损命,何况进行剧烈运动。苍木惊人的恢复力,甚至不依靠抗生素抵御糜烂就能自然愈合。向简土觉得,相比沫沫,他却更像个异类。
“另一个克隆体呢。”
向简土回忆起使他受重伤的那个女孩,沫沫。想想确实有点可笑,拿着机枪的自己,竟然被她的一把镰刀险些夺命。
“应该死了吧,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向简土补充,“因为你在这里。”
虽然他和沫沫只有过两次短暂的交锋,但要和那种嗜血滥杀的生物达成协议,根本不可能。
“严格来说,她在这里。”苍木口吻平淡。
这里?!向简土立即紧张起来。
“哪里!!”
苍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这里,我的记忆里。”
记忆里?
“。。莫名其妙。”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就不说了。”
苍木这么回答,向简土却盯着他凝视了好一会。
“怎么了。”
“你有点变了。”向简土说,“啰嗦的你会不愿多言,你变了,又变得像以前的你。”
“有么。”苍木微微笑着,“以前的自己,我早就忘了。”
过去的自己,以及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苍木绝不愿回忆的。只有摘下这幅护目镜,看着视野里的索条状漂浮物才会被迫想起来。他曾为此,发誓永不在白天摘下目镜,甚至将家里所有的灯具换成昏暗的低瓦白炽灯。
“你醒我就放心了,我的老友。”苍木站起来,“可我还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情。”
居然向重伤的病患提出要求,向简土觉得他有点过分。
“帮我向院长传个话,希望他替我收留个人。”
“谁啊。”
“李莉莎。”苍木答道。
“唉,为什么。”
“虽然消息暂且还处在封锁状态,可她现今的处境需要人保护。”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李莉莎留在你自己身边,岂不更安全。”
向简土仍然十分困惑,若提到保护目标,想要从苍木周围抢走一个人,除非出动整只特殊部队才有可能办到。
“不。”苍木说,“我不想见到她。”
“不愿意看见她?”向简土说,“理由呢。”
向简土在某些方面毕竟了解这个异类男人,在他的印象中,苍木很少会讲这种话。
“我不喜欢她。”苍木偏着头,“那种罪孽的女人,发自内心厌恶。”
“哦,你也会有讨厌的人。”向简土感到惊讶。
“我讨厌的人很多。”苍木握着自己的十字架,“但讨厌得用语言表达,她是第一个。”
向简土陷入了沉默。确实他首次见到自己多年的朋友,摆出现在这样的神情。究竟为什么?他不禁深思起来。
“我先走了,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找你。”苍木打开门,“代我向简冰问好,她的睡相很可爱。”
“来找我?谁?”
他语音未落,苍木却径直走向了楼下,留下躺在病床上的向简土。
苍木坐进外面的普桑车,熟练挂进档位,往城市的道路行驶而去。在夜晚乡间的道路,苍木的速度很快,周围丛生的枝条打在挡风玻璃上,响着阵阵清脆的声音。苍木看着自己这辆中古轿车,在光鲜的都市里,它已经和周围格格不入了。然而,他却依然偏爱它。苍木是个念旧的人,以前如此,现今也依然。
花不了半个小时,苍木回到自己的住处。只有苍树在副驾驶的时候,他才会顾忌驾车方式,而他一个人向来喜欢踩深油门。
距离上次的事件已有七天,地面上的血迹被两天前的雨水冲刷,唯独剩下他的屋子,还留有当天战斗的伤痕。整扇卷帘门被机枪像纸片般撕裂,木工三角板粉碎,屋子里布满弹孔。因为复建需要时间,所以他和树暂先睡在窄小的客厅。
苍木望着中间的场地,他和沫沫的最后就在那里,而沫沫也是死在那儿的。一股悲凉从苍木的心底升起,是无奈,是空虚。苍木不禁在深处叹气,幕沫沫,她真的和自己很像。忠于自己的信念,又陷入在自己的欲望。
由于卷闸门被打成了碎片,苍木用木板封死大门先做遮挡。他掏出钥匙,从侧门进入了里面。
屋内响着抽湿机的声音,因为长年没有阳光会造成里面潮湿,所以才用机器排湿气。
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名少女。她漆黑的长发,以及浅蓝色的瞳孔,仿佛童话里的妖精。
树抱着一幅画,在静静地看着。
那是树和今夕初次见面的时候,今夕在南溪的作画。上面是个男子,独自站在小溪边,天空是灰蒙蒙的,将男孩的影子长长拖拽。这是副十分悲伤的素描。但,也许和之前有少许不同。因为画里多了名年长的少女。
少女低头望着男孩,脸上洋溢着傻愣愣的笑容,似乎把周围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这是今夕画的?”
苍木颇为好奇盯着树手里的画板。
她点点头。
“好像、我。”指着上面的女孩。
“那就是你哦。”
“哦。”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记起自己确实在南溪要求今夕在画里添上自己。
“今夕会、想我?”
“当然,他肯定在惦记你。”苍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可我、不会想。”树说,“他好烦。”
“是么。。为什么。”
“他、最近,老缠、你。烦。”
“是这样啊。。”
“每天、要你看、他,烦死了!”树大声抱怨。
“他正在恢复阶段,多体谅他吧。”苍木干笑了几声。
那天夜晚,苍木和沫沫的决斗落幕之后,他抱着幕沫沫的尸体前往了院长的路边诊所。在那里今夕衰竭的器官被全部摘除,移植了沫沫健康的组织。院长和李莉莎两人同时进行两项极高难度的手术,令今夕和向简土活下来。因为沫沫和今夕都属于同源的克隆,所以两人的器官没有丝毫被免疫系统排斥,手术进行非常顺利。这就好像命中注定,所谓的再生医学,也正是如此。
只不知道为什么,今夕醒来之后就对苍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且这几天还一直缠着他。
但庆幸的是,今夕的恢复状况十分良好,以至于有些快地病态。器官移植的第三天就能自己坐起来,第四天便能下地,就连两名施术者都惊讶地傻眼。
“按照你的要求,我和简土打过招呼了。”苍木说,“今天院长会把今夕送到简土那里。”
不知道简土有没有听清,但苍木非常期待他的表情。
“好,太好。”树持续点头。
“本来他应该是由我照顾的,但你执意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辛苦他们兄妹了。”
早上苍木和树商量把今夕接来一起住,却得到了树气着涨红脸的强烈反对,并建议送今夕去向氏兄妹家。
大发脾气。。前所未见,苍木唯有服从。
“什么、在叫?”树忽然问道。
在叫?苍木犹豫了会,才反应过来。树是在说蝉啊。
“哦,那是蝉。”
“蝉?”
“嗯,它们是在向人们宣告,夏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