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是多么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啊!
我二哥就有这样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前后大腿和大梁用彩带层层包裹得很漂亮,更漂亮的是在车把两端用红稠儿扎了两个红缨缨,红得耀人的眼。我常常在他不在家时偷偷骑出来在同学面前显摆。
赖小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把我堵在了学校门口说他媳妇来了,和他媳妇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现在要把她们送回去。我问,你怎么有媳妇了?他说,家里给定的,已经“换了手”,就是媳妇了。赖小惠叫我是看到我今天骑了辆崭新的自行车。赖小惠说,我带我媳妇,你带洪缨缨吧。我看见和赖小惠媳妇站在一起的女子穿了一件月白色短袖汗衫,脸上的粉是抹得有些厚了,不过她的瓜子脸和脸上那两只骨碌碌转的眼睛还算漂亮。她冲我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突然泛红的脸蛋和我车把上的缨缨一样红。
车子从镇上到四皓桥一路顺风。秋风把公路两边白杨树的叶子像翻书一样翻得哗啦啦响。这样的风吹在脸上也是痒痒的舒服。洪缨缨的双手像赖小惠的媳妇一样交叉了环在我的腰上,我浑身上下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咬。我看着车把上的红缨缨,想着身后坐的女子名字也叫洪缨缨,心里就有点好笑。我对身后的洪缨缨说“你的名字真好听。”她说“我妈生我时我哥正拿着红缨枪在院子里耍哩。”我们俩都大笑起来,车子就险些上了路边堆的粪堆,有几次差点进了路边的水渠,但都在洪缨缨夸张的尖叫声中化险为夷。有一瞬间我在想,要是把洪缨缨说给我当媳妇该多好啊——要知道我们家三个光葫芦,我老小。我妈总是在别人羡慕她有三个儿子时说,长大了怕是说不下媳妇呢。
车子翻过四皓岭,就上了才修的毛胚公路,赖小惠对他身后的媳妇说,把我抓紧。我也对我身后的洪缨缨说,把我抓紧。洪缨缨的手就紧了一些,胸部就贴在我的背上。我又一次看着车把上的红缨缨,感受着身后这个也叫洪缨缨的女子贴在我身上的温柔呢,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沟底冲去。我双手把刹车握死了,可车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知道刹车已经不起作用了,还没有等我想明白后果我已经和洪缨缨滚在了一起。洪缨缨的鼻血流下来,用手一抹,手上也是血流成河。我站起来要帮她,才知道我的手和膝盖也擦破了。我们相握的手血流在了一起。
赖小惠在前面走好远了,没有看到身后的我们才又倒转回来。赖小惠的媳妇搀了洪缨缨去河边洗脸上、手上的血。赖小惠用手摸了我的膝盖说,不要紧吧?我说咋不要紧,要紧得太太!这会儿,我心里最要紧的是身边同样躺在地下的自行车,摔得变形、擦破漆的自行车。用了一年时间去南边山沟里挖药才买回的自行车是二哥的命根子。我懊恼今天不该偷骑二哥的自行车显摆自己,不该遇着赖小惠和他西服以及洪缨缨。车子摔成这样,我咋给二哥交代啊!
过了两年,父亲学校的老师给二哥说了个媳妇。没想到这个媳妇就是洪缨缨。洪缨缨见到我不好意思的笑。第三天,二嫂带着二哥回门去了,他们回来的时候,给我推来一把崭新的自行车。我说我不要,要买我自己挣钱买。二嫂说,给你就拿着吧!我没有要新的“永久”,而要了旧的“飞鸽”,但我把车把上的红缨缨儿,卸下来,还给了二哥。二哥在一瞬间的惊讶后笑了,二嫂也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