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儿，跪下。”叶清涟得知了景晰和秦邵在竹林中的遭遇后，脸色阴的都快挤出水来了。“我说过不允许你练剑，为何不听。”
景晰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师父，徒儿知错了......”
“师父，原本是我一时兴起想要教晰儿比划两下。谁知忽然出现了高人指点，并非是景晰有意为之。如果师父要责罚，就责罚徒儿吧。”秦邵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叶清涟立即示意让他接着坐着。
“你老是这么护着她！唉......罢了，晰儿，你且回忆一下剑招的路数，邵儿你帮忙修正一下。我看看能不能从中看出什么玄机。”
来到院中，景晰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个女子的剑招，在秦邵的辅助下，勉勉强强比划了几招。虽然不是很连贯，但已有些似模似样了。秦邵心想：晰儿只看了一次就能记下这么多招，分明天资不在我之下。为何师父就是不允许晰儿练剑呢？
“这剑招......”有些似曾相识.......
“秋山冬雷？！”田万青刚走到院中，看见景晰比划的剑招，惊得摔了手中的书简。“居然是秋山冬雷，叶师妹，这确实是秋山冬雷对吧！”
叶清涟有些犹豫，少顷她点了点头。“看晰儿比划的招式，确实是秋山冬雷。晰儿，这套剑法，你决不可再练！”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师父，这剑法是有何不妥？”秦邵听了叶清涟的话，担心是不是这套剑法会伤了景晰自己，关切的问道。
“这......”叶清涟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进屋说吧。”
“说到秋山冬雷，就不得不提到曾经魔教的第一剑，曲译。”叶清涟边回忆往事，边向景晰和秦邵说起了他。“曲译是当年天荡的右护法，他以一套秋山冬雷剑法打败了正道无数高手声名大振，因此有魔教第一剑的称号。当年......我的师妹齐雪心，与他在一次和魔教的冲突中相识。很快，他们就相爱了。可没过多久，师妹就身负弑师的嫌疑，被我下令囚于寒潭之中。曲译偷偷潜入飘渺阁救走了她，也盗走了谚星诀的残篇。从此在江湖上消声匿迹。这不仅使得正道门派容不得他二人，天荡为了得到谚星诀也没能放过他们。过了数年，他二人隐居的地方被人发现，几大派与魔教在曲府外起了冲突，等到为师带人冲入曲府时，曲府已是尸横片野。我师妹和曲译都已经中剑身亡。而究竟是何人所为至今无人知晓。谚星诀也不见踪迹。”
“所以，秋山冬雷，理论上是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齐师侄，你们能不能说一下使用秋山冬雷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嗯，让我想想。那个女子面着黑纱，样貌是看不太清。长发及腰，身高大约比我高半个头的样子。我和师兄认为从声音上判断要比我们年长几岁。师父，有一件事我刚刚没有讲......她抽身离去时，我觉着她的轻功路子好像是踏浪袭风。”
叶清涟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不，不可能。雪心不可能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断不可能再有这样的身手。”
“师父，你是怀疑......”秦邵一下子就明白了叶清涟的意思。一个同时身具魔教剑法和踏浪袭风的隐士高人。这位齐师叔确实是符合这样的条件。可正如师父所说，不是死了吗？而且年纪上也不太符合啊。“师父，不知齐师叔有什么外貌特征吗？其实从声音来说我并不觉得她比我们年长这样多。”
“对，雪心是惯用左手的。你们见到的人，是用左手执剑还是右手？”
“右手，不然徒儿根本没办法用右手使出左手的剑招啊。”
“也对，那就不会是雪心，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可这女子无疑与雪心和曲译大有关联。曲译的两个女儿一个被我带走，听闻另一个被魔教抓走饱受折磨致死已有数年。这人究竟是何来头，竟能有这样的身手。
田万青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完全没有听见叶清涟在唤他。
“田师兄？”叶清涟又稍微提高了些嗓音，“田师兄！”
“呃，对不起，方才在想事情分神了。”
“我是说，现在赵庄主闭关修养，琰月山庄的事情都由你在打点。此刻还不能断定这神秘人的立场如何，来到邺城是为了做什么。我们现在都离开了山庄在周家准备与岚掌门会面，我不宜曝露行踪，你在邺城里有些产业就算抛头露面也不会引人耳目。我是想托你能够给庄里传个话，一定要加紧对庄内的戒备才是。”
“好，我稍后就去准备。叶师妹，你们也多加小心。”
入夜，田万青一个人提灯来到白驹潭。他仔细检查了石碑的切口。
“怎么，查了这么多年。还不死心嘛？”
“果然是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田万青对于黑衣女子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目的？我要让那些该死的人统统不得好死。”她语气中透露出毫不遮掩的狠绝。“你别忘了，我当年留你一命只是为了还你一个心愿让你看到真相罢了。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心中曾有过多种猜测，但始终不能确定。派人调查多年，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为了曲府满门报仇而来就行。飘渺阁、琰月山庄、逸清居和天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不用心急，用不了多久你会知道真相的。在此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别再来白驹潭，不然下次我不保证你能四肢健全的看到这一切的结局！”
见田万青陷入沉默，女子走上前凑到他耳边。天色昏暗，只有烛火的微微光亮，他却依然能感受到她锐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田先生，保重——”女子离开后，田万青依然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没能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当年——
齐雪心和曲译死后，田万青为他们二人置办了身后事，葬在了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之后的好一阵子都一蹶不振。每天借酒浇愁，日日守在齐雪心的坟前。天荡并没有因为曲译的死而放弃谚星诀的搜索，不断派弟子前往他二人的墓地探寻却全都被田万青所杀。
“天荡的人听好了，天荡的人来一个，我杀一个！”
天荡掌教无故失去踪迹，教中分歧冲突频发，逐渐也就没什么人再来骚扰。田万青在他二人坟墓不远处建了一间竹屋每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清晨，天才蒙蒙亮。一个女子站在齐雪心和曲译的坟前，若有所思。她轻轻抚过曲译的墓碑，神情中溢满了悲伤与怨愤。过了半晌，她于坟前舞剑似是在以这种形式祭奠着什么。这些被恰巧打水回来的田万青看见。
“秋山冬雷.......”女子所使的秋风式、撼山式以及冬雷震震这几招，威力几乎可以和曲译匹敌。田万青以为是魔教见屡次派人来不成，特地派来一个高手。从远处就是一掌，却被轻松闪过。
“......”她顺着掌风的方向望去。
她以黑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可那悲伤、怨愤的眼神，让田万青感到似曾相识。这样的眼神便犹如曲府刚刚出事时，他自己的眼神一样，永远也走不出那一份执念。就这片刻的分神，女子已经箭步上前贴身回击了他一掌。田万青虽然没来得及闪躲，但及时运气护住经脉，硬接一掌倒也没什么妨碍。他握紧双拳摆出了认真的架势。来人见第一掌没能伤到他便拉开了距离。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你会秋山冬雷？”
“原来是琰月山庄的，倒是省的我上门了。”她瞄见了田万青腰间的琰月山庄掌刑令。“那就用你的尸首来祭奠亡灵吧！”
“什么......”难道他认识雪心和曲译？
林中忽然有一阵猛烈的风掠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有些阻碍视线。那女子身上散发出了强烈的杀气，田万青知道情况不妙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已经多了一道血痕。他甚至没能来得及看清她的出招。当年他与曲译交手数次，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女子的内功和剑法竟要比曲译还要高上许多？他心中纵有疑问，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拉远距离无疑太过吃亏，加上手上并无兵刃，田万青开始采取贴身用拳脚对招的方法。此法还是颇有成效，他频频锁住女子的手腕和手肘，这使得她的剑招根本施展不开。女子忽然反手执剑，用剑柄对着田万青的伤口狠狠戳了上去。这一下用了得有十成的力道，加上打在新伤上，伤口撕裂的程度又加深了不少。鲜血已经染透了大半的衣衫。
这些年一直酗酒加上失血的关系，这让田万青的精神有些不易集中，视线变得模糊。片刻晃神间，女子一剑刺穿了他的右肩，紧接着运功双拳直击他的腹部。他被强劲的内力震的口吐鲜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单手撑地才能勉强让自己不会倒下。伤重至此，他自知或许是大限将至，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女子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上去又是全力的一掌。
一个刻了一半的木雕从田万青身上掉落出来。他趁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紧紧的握住了木雕便昏死过去了。
“还真耐打，呵。”她刚想再补一剑，目光瞥到了田万青手中的木雕，迟迟没有下手。
等琰月山庄的弟子发现田万青已经是两天后了。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武功尽失，几乎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但这一次的遭遇也让原本心如死灰的他，因为心中的犹疑有了动力，开始接手琰月山庄的一些产业的管理，逐渐恢复了精神。虽然没了武功，但也算是在庄上颇受尊敬。
一阵寒风吹过，微微的寒意将他的思绪抽了回来。这些年的明察暗访还是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看样子她似乎一直都在白驹潭附近盘桓，代替了他守护着曲译和齐雪心的坟墓，倒不像是来凑天荡与三大门派宣战的这场热闹的。秋山冬雷也好，踏浪袭风也罢。这无疑说明着此女子与他二人必有关联。但这些都不足以解释她几乎独步武林的强劲内力，她的功力比当年与他交手时也是更为深不可测。这绝非任何一派的武学所能企及的。他不得不想到了那传说中的神功......
之后的几天，景晰被叶清涟罚在屋中禁闭，就连秦邵也被明令禁止去找她。无奈之下，她只能看看医书打发打发时间。田万青给她从琰月山庄带了些古籍。他还是挺喜欢景晰这孩子的。
“哟，不错，老实看书呢啊。看来师侄你也没叶师妹说的那么调皮嘛。这些天，可有什么收获”
景晰一只手拖着腮帮子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别提了，本来想看看有关于沉月散的内容。但是还是一无所获。”
“哦？你师兄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田万青递了几卷竹简给她。
“这些日子翻阅这些书籍，我发现我师兄的病症跟沉月散的中毒症状略有不同。而且有关于沉月散的记录中都有提到月蔓花只生长在郑国的百草谷。将花摘下后极不易保存，很快便会失去效用。将其大量提纯的工艺更是复杂。我是在想，这样是不是说明，制作这毒粉的人精通医理和制药工艺。并且就住在百草谷。”
田万青赞许的点了点头。“哈哈哈，齐师侄果然聪慧。你虽然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但推测的却有八分准确了。这百草谷和凌严长青院所在的天鹰山比邻，气候和土壤的条件非常适合多种药草的生长，也因此得名。百草谷算是天荡的一个旁支，想来这沉月散便是百草医鬼所制。”
“原来如此。田师叔，要不，您给我讲讲天荡的事情好不好。这眼看天荡都要与我们几大派开战了。就算我功夫不济但救治伤员时也得对各种伤有个基本了解不是？”
“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这岚掌门不日也该到邺城了，也就这几天得空能跟你说说了。”
景晰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田万青。“那晚辈就麻烦田师叔了。嗯......就从天荡的掌门开始讲起吧。先前凌严提起是苏玉劫走了我，我还不知道苏玉是谁。简直是丢人丢大发了。”
“哈哈哈，好，好。”
两人不知不觉竟攀谈至傍晚时分。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原来是叶清涟过来找景晰。
“田师兄你也在啊。”
“是，带了些书给齐师侄。顺便给她讲了讲这江湖上的事情。这一不注意竟就这个时辰了。你们师徒二人有话要谈，我就先回庄上了。”
“田师兄慢走。”
景晰现在还不是太敢正视叶清涟的目光。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叶清涟就是不肯让她练剑。但秋山冬雷确实是魔教剑法，即使不是自己故意去学也是犯了错。
“师父......徒儿这几天可是很听话的在屋中读书。没有偷偷练剑哦。别生气了好不好......”
“晰儿。为师知道，你羡慕你其他师兄妹可以修习内功，可以练剑。从前为师不跟你多解释原因，只是因为那时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是为师忽略了你的感受。”叶清涟拍了拍景晰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在很小的时候受过很严重的伤以至于你气海受创，至今没能恢复。在修习内功和武学上并非是没有天赋，不然踏浪袭风你不可能才五年便练到这般火候。你气海封闭导致了你经脉不畅。没有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仗着天资伤了自己。所以为师才只授你轻功医术，即可自保亦可以自己条理身子。只是这些年，你这身子始终未见好转。”
“师父......其实您说的这些我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从小我就容易体寒，修习本门基础内功时也经常觉着行气十分不通畅。可是，徒儿只是想能学上一招半式为本门出上一份力报答您的抚育之恩。这次被魔教掳走，徒儿真的觉着自己很没用......”景晰从未向人吐露过这些心事。她一改往日泼皮耍赖的性子，这让叶清涟心头一紧。她以为景晰的闷闷不乐或许是因为不能练武又被自己责备。可却没有料到这孩子竟只是想要报答自己罢了。
“晰儿——”叶清涟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眼眶也湿润了起来。“晰儿，你知道吗，其实以你如今所学已经可以为师门做出很多贡献了。大战在即，你的医术和轻功足以独当一面。届时伤员的治疗和情报打探传递消息保不齐都要依靠你来完成。但这次你被人掳走，为师也明白了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叶清涟从背后拿出一把做工精致的短刀。
“师父，这是？”
“此刀名唤星惜，是当年我尚未入门时的贴身兵器。跟为师来。”刚刚出了门口没多久，叶清涟忽然从景晰眼前晃了一下就没了影儿。等景晰回过神来，叶清涟已经在自己身后用星惜抵住了自己的后腰。如果真的是敌人来袭，景晰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本门的剑法主要以内功与剑招结合，威力巨大。然而为师要教你的是一种完全遮断自己气息的刀法。配合你踏浪袭风的步法虽然威力欠缺，但在身处险境时可迅速反制对手。如此也不会对你的身子造成损伤。晰儿，你的轻功已经在为师之上，只要勤加练习便可将这套刀法融会贯通。届时，自保不成问题。一会儿你且看仔细了为师的演示。”
“是！”景晰笑的像个得了糖人儿的娃娃。这么多年，总算得到了师父的认可。抱着不能让师父失望的心情，她决定把一门心思都扑在研究医术和练习刀法上。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尽数散去。
秦邵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景晰。对于叶清涟一直不肯教景晰武功的疑问也淡了下来。叶清涟注意到了秦邵，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去一旁有事相谈。
“晰儿，天色不早了。为师还有事要跟你师兄商量。你快去休息吧。明日开始，为师每日清晨会来督促你练功的。”
“知道了。师父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