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严醒来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他缓缓睁开双眼,房间的摆设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却记不起。兴许是躺的太久了,身子反而有些乏。他坐在床沿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哦对,传功时发生了意外。
凌严运功调息,自己的功力确实大大折损,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齐景晰在接受传功的时候无意识地吸走了自己近三成的内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苦思许久还丝毫没有头绪。景晰端着个水盆一蹦一挪的进了房间打断了他的思绪。“你醒啦!”
“你赶紧把那盆放下吧。水洒了一地了。”
景晰将面巾浸了浸水,也没扭干就直接丢给了凌严。凌严轻松接住了面巾,可却被溅了一脸的水。凌严恶狠狠地瞪了景晰一眼。他擦了擦脸,人稍微精神了些。“这是哪儿?”
“这个......”景晰忽然眼神飘忽,吞吞吐吐起来。她低头,脸色绯红。
凌严见了一脸不解,有些不耐烦地追问道:“我问你这是哪儿?”
“护法莫不是睡懵了,又不是头一次来我这花朝阁了。”人未到,声先至。救了景晰的女子玉步轻移从门外缓缓走来。
凌严有些恍惚,这声音是......“怜织?”凌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之地是雍都的花朝阁。哦,难怪。“噗嗤,咳......咳咳。”凌严一下明白了刚刚景晰为何是那般反应。想来这小丫头是头一回进青楼。怪不得那一副羞赧的模样。想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劫后余生,右护法心情不错?”怜织接过景晰手中的水盆,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这丫头倒是本事的很,竟把你找来了。我这是昏睡了多久?”
“有十天了吧。我早就说过你那方法危险的很,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跟死了似得,一点反应都没有。”景晰撇了撇嘴。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中却参着感激和愧疚。若是自己真的没能及时找到人回去救他,他怕是就危险了。
“十天......”百草谷离雍都要比距离安城更远一些。现在已经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计划了。只是看齐景晰的脸色似乎并无异样。但也不能耽搁太久。
“护法无需担心。我已经飞鸽通知了乔姑娘。她带着药品一路赶来了。算着日子估计明日便可抵达雍都。”
“呵,我忽然有些羡慕姜弘竟得了你这么个体贴的佳人儿。我要运功调息,你先带这丫头出去吧。”
他俩讲话颇为暧昧,景晰听着怪别扭的,赶紧跟着怜织走了出去。
“齐姑娘,虽然白日没什么客人,但我这花朝阁总还是要做生意的。过几日便是上雍节,我这儿的生意也要更忙一些。你个姑娘家没事还是呆在后院的房里不要出来乱走动的好,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若不是这几天要给凌严看诊换药,景晰也不想往前边儿跑。怜织的嘱咐景晰听了进去。
“嗯。”景晰乖乖地点了点头。“怜织姑娘......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怜织停下步子,回头疑惑地看着景晰。
“那个,姜弘......跟你是什么关系呀?”姜弘那个王八蛋上次把自己迷晕了,景晰到现在还记得这笔帐。可方才听凌严所言,怜织与姜弘似乎关系颇近。这次脱险却又多亏了怜织。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记仇。
怜织浅笑不语,继续走着。只是眉眼中流露出的柔情似水,已经印证了景晰心中的猜想。算了,看在怜织姑娘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
怜织送景晰到后院后折返回了凌严房里。刚刚凌严对怜织使了个眼色示意支开景晰。但他没有想到,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景晰早已对周遭的一切变得警觉起来。这一个眼色也没能逃过景晰的双眼。凌严房间的位置她已经默记在了心中。景晰跃上树梢,随后踏上了屋顶,偷偷掀开了一片瓦。
“你怎么会忽然来雍都,邺城的事情办妥了?”凌严的语气完全没有方才的暧昧,清冷的可怕。
“姜弘数日前收到了掌教令旗被强召回总坛。右护法被困数日想来是还没收到。苏玉不惜动用掌教令旗召集各堂主、坛主、舵主、长老,护法。必有大动作。我不在受召之列,因此来雍都盯着些朝廷的变化。上雍节将至,又正逢陛下圣寿,雍都人员流动很大。是收集消息的绝佳时机。”怜织说话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但内容听起来却像是在向凌严汇报差事。
景晰听的有些懵。姜弘的红颜知己,怎么像是凌严的手下?
凌严恍然,原来已经快到上雍节了。他出神了片刻,起身活动了一下臂膀。伤口还没有痊愈,但已经没有大碍。“看来我在这儿也呆不了多久。乔娅带来的恐怕不只是给那丫头的药,还有苏玉的令旗吧。待到令旗送至,我就起身返回总坛。我现在还不能把那丫头带回去。既然药品不日就能送到,她性命应一时无碍。你帮我看着她点,要时刻留心。虽然她失忆不像是装出来的,谚星诀也不在她身上。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琰月山庄和苏玉的人得到她。”
怜织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茶壶试了试温度。倒是没怎么在意凌严的话的样子。“她一个黄花闺女,藏在花朝阁是否有些不妥?那姑娘身上有伤一时半会儿是跑不了。可我总不能将她锁起来吧。”
“不必。她现在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不然,我醒过来之前,她早就走了。别看她那狼狈样子,若是她没受伤,你的轻功怕是连她衣裙的影子都看不见。更何况......不,没什么。”凌严欲言又止。
怜织没有追问凌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顺着答应了下来他方才的要求。“那好吧,上雍节还有些布置要做。我先去忙了,要不我送两位姑娘过来相陪?”
“那不如怜织你亲自?呵,玩笑话。我可不想姜弘撕了我。”
景晰在房顶上算是听了个明白,姜弘跟凌严根本就是表面不合,实际暗中联手诓她。她一时激动,一拳锤在了瓦片上。怜织察觉到了不妥,但凌严挥了挥手没让她去查探。怜织只好去忙自己的。
“这房上风景确实是挺不错的。”凌严从窗口一个挺身,翻上了房顶。
凌严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景晰有些手足无措。“之前姜弘迷晕我,你出手相救,根本就是你一手安排来接近我的吧。”她早有如此猜想,但方才听到凌严与怜织的对话才更加肯定姜弘与凌严并非敌对关系。
“呵,不笨嘛。说下去?”
景晰从凌严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谎言被拆穿后应有的慌张。“你千方百计接近我,原本为的是谚星诀。现在你既然知道这东西根本不在我手上,为何还要留我?”
凌严有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她吸走自己内力的事情。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自己功力大损的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我说过,我会遵照你姐姐的意愿,保你性命无虞。若你真的觉得你自己在外面游荡调查曲府的事是安全的,又为何不早早离去?我昏睡的这段日子足够你离开了,不是嘛?再说,当日在密室里我说想要让你入我麾下的话,并不是玩笑话。”
这几天景晰冷静下来分析了一番。琰月山庄已经明着在追捕自己,与之交好的门派多有参与。一旦自己落在琰月山庄手里,就算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却随时会成为三派内讧的引线。至于那批杀手,看上去并不像是凌严安排的。偌大个江湖,一切看似跟她毫不相关的人随时可能向她身后亮出致命的毒刃。景晰是真的有些怕了,她不知道应该相信谁。虽然眼前这个人明摆着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处事也相当暴虐,可却不曾真的害过她。相反的,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优先让她出了密室。景晰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信任。
“我虽不可能为你办事。但是我答应过,我会跟你去百草谷。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无妨,你总会答应的。不过时间问题罢了。对了,既然到了雍都,不去会会你的情郎吗?”凌严伸展了一下手臂,慵懒的躺在了房顶上。
景晰差点都忘记了,师兄的家正是在雍都。她隔着衣衫摸了摸怀中收着的信。也不知道师兄回来了没有......
“不用你管。”景晰踩着树梢回到了院中,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心情有些复杂的回了房。
晌午刚过,景晰心中烦闷,一个人偷偷溜出花朝阁,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算消消食。忽然前方一片哄乱。原来是几个世家子弟在街上赛马,弄得街市一片混乱,鸡飞狗跳的。景晰走到侧道躲避,猛地发现路中间有个因为受了惊吓啼哭不止的小姑娘无助地站在原地。景晰想都没想,冲上前去抱住了小女孩,单脚点地纵身一跃。她踏在了马匹的额头上,直接越过了马队。
马匹在高速下受到击打倒了下去,滑出去好一段距离。好在马上的人及时下了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景晰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领头的竟然是位姑娘。马队的其他人纷纷勒住缰绳,下马将景晰围了起来。景晰拍了拍额头大觉不妙,没想到刚来雍都就得罪了一群麻烦角色。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让她赶紧去一旁躲避。
“好大的胆子,连本小姐的马也敢伤?!”这女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景晰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但是跟这种人争执必定没有结果反而容易生出事端。“这位姑娘,是我的错,我一时情急想要救人没想到惊了姑娘的马。”
“哼,挺本事的嘛?救人?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吧!”说罢,她扬起马鞭就朝景晰身上抽了过去。
纵使景晰腿上有伤,但这位跋扈的富家小姐还伤不到她分毫。景晰不断躲闪着她的挥鞭。那跋扈女子见未能伤到景晰分毫,愈发气急败坏。数十个回合下来,力气渐渐不济。
“你,好样的啊......累死本小姐了......”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从车内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伤不到她的。她若想跑,整个飘渺阁的人都拦她不住。跟你耗这些时间已经算是很照顾你的面子了。”
景晰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秦邵,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想要向他诉说近日来的遭遇和委屈,却又害怕面对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矛盾之下她迅速挤进人群,消失在了街巷之中。秦邵见景晰这样避着自己,难免失意。不过总算确定了她暂且还是安全的。只是看景晰逃走时腿上有些不妥,又忧心起来。
“你拿着画像去街上问问,刚刚那个姑娘在何处落脚。”秦邵打发了小厮去探查景晰的下落。随后转头对那跋扈女子斥责道:“还不嫌丢人啊?还不上车?”
“知道了,大哥。”原来那富家女子竟是秦邵的亲妹——秦瑶。这位秦家小姐生得标致,学问在国学馆里也是尖子。可性子确是不怎么温和,更是时常做出些出格的事儿来。
“大哥,那毛丫头是谁啊?”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晰儿可比你安分多了。”秦邵打小就觉得这个妹妹十分的让他头疼。可偏偏父亲宠着她,秦邵也只能嘴上训她几句。
“哟,叫的这么亲热。大哥,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招了些什么桃花回来吧?”秦瑶嘴上从来是不饶人的。“这要是让周世伯知道了,不好吧?”
“安静片刻,可否?”秦瑶这哪壶不堪提哪壶的说辞让秦邵本就烦躁的情绪雪上加霜。
马车停在府门前,管家已经出来相迎。
“少爷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都盼着呢。诶,小姐怎么也一道回来了?”
秦邵哼了一声,眼神瞟向秦瑶,嘲讽道:“我要是不把她带回来,府尹大人怕是要来咱府上喝茶了。”
秦邵的父母在正厅饮茶等候。秦邵带着秦瑶一同走进正厅。他双手抱合向前,身子微躬“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好,好,邵儿快坐下。你师父来信说你受了伤,现在平安归来,我也就放心了。”秦母赶紧招呼他坐下。
“娘,您偏心。大哥回来了,您就看不见我了似得!”秦瑶嘟着嘴撒娇道。
“咳......”秦父微咳了一声,似是喉咙有些不太痛快。“这次回来在京中多修养一段时日,暂且不要离京了。这些日子你母亲担心你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的。”
“孩儿不孝。孩儿见父亲有几声咳嗽,稍后命人给您炖些清润的汤水。这阵子,还请父亲少些饮茶吧。”许久未返回家中,见父母气色都不甚安泰,秦邵心中十分内疚。
秦父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你就别管了。先回房好好休息一下,稍后让郎中来给你再看看诊。晚上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是。”
秦邵在房中小憩,小厮前来回报。
“少爷,打听到了,只是......”
秦邵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快说。”
“小的拿着画像四处打听,有人见那姑娘进了花朝阁。”小厮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
“什么?!”秦邵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晰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下去吧。”
秦邵一下慌乱起来。他想把晰儿接到府上照料,可她似乎有意避开自己。况且如何跟父亲交代也是个问题。他万万没有想到景晰竟然沦落到需要在烟花之地落脚。焦头烂额的他并没有发现在门外偷听到一切的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