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个图书馆里的文学少女呢，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看来你真是误解了我的教义啊……”
卓越想站起来，却冷不防言灵弯下腰，把她摁回到地上。
言灵说：“人类的进步从来就不是靠着虚无缥缈的圣人理想，而是人类全体的愿望或者说渴望。大众有了渴望，才有英雄人物发挥的舞台。大众有了渴望，各种创新才有生存的土壤。人类的进步，是靠着每一个人的努力和博弈。而你那种圣人拯救万民的情怀，就是把全体人类都当做帐下的牛羊来放牧！”
“你……”
“给我好好听着！别用你那点可怜的逻辑胡乱臆测我的教义！人类社会发展至今，从奴隶制到封建制再到现代社会，发展的趋势是去中心化，也就是中央权威对于单独个体的影响力越来越弱。每一个人越来越自由，这个社会才能发展。因为赋予一个人自由意味着解放这个人的身心，能让这个人真正投入到规模化的市场中创造价值，并且享受价值，表达出自己的诉求。”
言灵滔滔不绝。
“但是自由必须有秩序的框架。因为完全的自由意味着伤害他人也是自由的，所以必须有法律和道德的框架。注意，不同的时代，社会对人的要求标准是不同的，因此法律和道德决不能一成不变，它们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进步——那种由圣人来划定道德标准的路子，我们的国家已经进行了两千年的社会实验并且证明根本走不通！”
“但是人类的本性……”卓韵想抗辩，可惜气势上被言灵压了下去。
“人类的本性是什么？像你这样慈悲为怀的好孩子，就算不认为人性本善，也会认为人性本纯吧？仔细想想，运用一下高中生物书上的常识。优胜劣汰是基本的法则，也是人类在进化中无可避免的原则。所以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类在竞争中活得下去呢？是善良的人还是自私的人？甚至再往前说，在人类还没有进化为人类之前，人类的先祖还没有社会化的生存方式的年代，放跑猎物、礼让竞争对手这样的善良的动物，能生存下去么？你要搞清楚，善良和邪恶这两种定义，都是在群居社会里才有意义。而对于个体来说，只有自私的基因才能遗传下去，人性本私！”
卓韵反驳道：“你推崇的是社会达尔文主义！”
“哦？真难得以你可怜的知识储备也能知道这个词。社会达尔文主义是要不得的，因为我们是群居动物，因为自由和秩序都是为了总体的幸福。总体的幸福是建立在大多数个体的幸福上的，而个体的幸福，首先需要自由，自由的市场化，自由的竞争，自由的人生选择。接着，用秩序约束竞争的程度，减少摩擦。然后，不断发展的市场就会满足人们的各种需求，并且用不断的创新给人类带来更多的满足，以此维持幸福感。”
“但是幸福不单单来源于市场！正因为过于市场化，现代人类已经失去了内心的平静变得浮躁不堪——”
言灵毫不客气打断道：“别逗了!如果你觉得平均寿命、新生儿夭折率、各种疾病的死亡率这些数字太冷冰冰没有说服力，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是个古代的劳动人民，面对周围没有污染的美丽环境，和每天晚上没有雾霾的浩瀚星空，你会有心思赏景？你会连肚子都填不饱！尤其是动不动过几年来个天灾人祸，你会饿得发狂去吃人肉！是，古代社会人心很单纯——上层社会倒是有闲情逸致，90%以上的底层平民那是内心平静吗？那是被苦难折磨得麻木了！”
“但是总有歌舞升平的时期……”卓韵本能的抗辩，却发觉自己似乎找错了方向。
“看来你也知道这话多离谱。在现代化以前，不管是哪个国家，有多久的太平日子可过？在太平日子里人民可有尊严了？终结了困扰华夏几千年的温饱难题靠的是什么？你自己查查资料去吧，是化肥！我刚才说了总体幸福感对吧？总体幸福感是社会发展的保证，因为大体上人心安定，才会有人安安心心的去研究像化肥这样可以造福人类的学问。自由和秩序，能保证研究这些的人自己能获利，这才会有动力。”
卓韵还想张口，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言灵却在总结：“自由是第一前提，秩序是自由的补充和完善，这两者就是幸福的基础。幸福，又保证了科技、文化、经济等全方面的发展。最后是总体的发展，促进了前三者的升级——这就是我的教义体系。”
卓韵不服气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教义，这只是你拼凑出来的四不像！”
“你要知道所有的宗教都自称真理，”言灵的脸庞更近了，逼得她不由得往后缩，“而人类追逐真理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宣扬一个教义，一口咬定不放松。另一种是像我这样的逐步逼近法——摸着石头过河，对未知保持谦逊。换个说法是为了照顾你那可怜的理解能力。我是用逻辑构造教义的，所以我敢说我比所有宗教都靠谱。”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你的教义四要素只是描述了一下人类社会的演变而已，怎么可能凝聚信仰！”
“当然可以。四要素只是理论基础，重点是自由。我许诺自由，换来信仰。”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嘴角勾起了迷人、完美的微笑。
当然在卓韵眼里，这微笑所代表的意味只有危险就是了。
言灵突然松开了按住她双肩的双手。
卓韵连忙双手用力把自己撑起来，紧接着连退几步，和言灵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言灵从容的看着她弯下腰，摆好了可攻可退的姿势，悠然道：“这里可是图书馆，刚才我们吵得那么大声却没人来阻止我们，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听到这话卓韵才猛然发觉，言灵以自己为中心，构造了一个半径约莫四米的半球形保护罩。保护罩隔断了里外的空气流通，所以图书馆里的旁人自然听不到声音了。
卓韵暗叫不好——她刚才这么一退，距离保护罩便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回旋余地太小了。可是往前？打死她都不想再靠近言灵。
卓韵正进退维谷呢，言灵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就让你体会一下吧，信仰的力量。”言灵淡然的、微笑着、口气里带着嘲讽、眼里充满了戏谑的这么说道。
可卓韵连还嘴都顾不上，只能一边擦掉脸上的冷汗，一边紧盯着他的动作。
言灵把硬币往空中一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