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钟声忽然响起,‘当当’的在校园里回荡,透过窗户传进教室。季伯均从不拖堂,无奈之下,只得咽了嘴边的话,意兴阑珊的叫了下课。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学生们一阵欢呼,边动手收拾桌面上的课本边偷眼打量季伯均,在脑海中准备着下课后跟闺中密友的谈资。
没有人先走。所有人都在等着季伯均出教室。
却只有夏碧微,低头收拾了课桌,看都没看众人一眼,低着头抱了蓝布书包快速从课桌后走出。经过季伯均面前的时候,一阵微不可闻的香气略过,以此证明季伯均的课堂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学生。
季伯均本在墩齐课本的手僵了一下,面上忽的就挂了几丝阴郁。
出了教室,夏碧微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有相熟的学生经过,热情的同她打招呼,问候她身体可好些了。夏碧微一愣,好半响才想起她有两日没来上学,是唐副官替她请的假。
夏碧微的神色淡淡几分尴尬,胡乱点点头,“好些了,多谢,”
说罢,也不同人家道别便匆匆离去,越发的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霍京铮让她假意请假,是为什么呢?
唐副官有交代过她,如果有人问起,她请假前一天晚上去同学家小住,并不在家。称病这两日,也有医生像模像样的来家里问诊,弄的母亲好一阵惊慌,以为她得罪了什么人。
夏碧微烦躁的叹口气,有种胸腔里被塞了棉花的感觉。
唐副官交代她的时候,神情从来没有过的慎重,说若有人问起,就照他说的回答,一个字都不能差。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请假不去学校,是为了掩护霍京铮,还是为了掩护什么别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就想起了路灯下那个笑的明媚如花般娇艳的女子,她们说,她叫佟宛。
“佟宛,佟宛,”
夏碧微低低的默念着,没来由的想起她,想起霍京铮与她亲昵的样子。
是她出了事么,霍京铮为了保护她才叫她请假么?
念头一起,她猛的一下停了脚步。
怎么可能呢?她认识的霍京铮杀伐决断半点不由人,如果他要保护一个女人,还用得着如此费事,以至于要用的上她?不,不会的,她多想了!
夏碧微不由的笑出声,笑自己的幼稚,唐青柏正巧走过来,一眼看见站在校门口傻笑的夏碧微,神色一温,快步走上前去。
“夏小姐,”
唐青柏对着她笑了笑,恭敬的叫。夏碧微从思绪中回神,一看是唐青柏,眸子一跳,抑制不住的就向他身后看去。唐青柏了然的一笑,道,“夏小姐,督军在车里等您,请跟我来。”
霍京铮的福特001,全青州大概没有几个人会不认识,此时正是下午放学时分,有学生拐过校门,一眼看见一个军人模样的人带了一个女学生上了霍京铮的车,再细看,车后座已然坐了另一个穿军装的男子,不是霍京铮又是谁?
车辆启动,徐徐从学生眼前略过,才刚和夏碧微打招呼的同学站住脚,眸子一睁,不可置信道,“夏碧微?”
一旁立即有学生急急转过头,“怎么,你认识车里那女学生?”
“我认识啊,”她茫然的点点头,“她叫夏碧微。那个车看着好熟悉?碧微居然跟这样有钱的人在一起。”
“你不认识那车?”学生看她的眼神几分惊讶,毫不掩饰的鄙视,“那可是霍京铮的专车,屁股后面的军A001,你没看见啊!”
女学生一愣,好半天不说话,旁人看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也没了兴趣再跟她攀谈,三三两两的走了。待人都走光了,女学生才反应过来,眼眸一亮,克制不住的吃惊,“原来,她真的跟霍督军在一起啊!”
车离了学校,一路向郊外去,青州女子学校本就建在城市边缘,没走几分钟,就渐渐少了人烟。夏碧微看着窗外,她知道这里,再往前走,是个花圃,专为城里富贵人家供应时令鲜花和反季鲜花,她的母亲种的一手好花,就在这花圃工作,赚钱供养她们姐弟两。她有时放了学无事可多,也常来这里帮母亲的忙,母亲的年纪已经大了,不该再做这种重活儿了?车辆驶过花圃,徐徐朝更远的地方去,夏碧微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她这样的家庭出身?“碧微,”
霍京铮突然开口,夏碧微一个激灵,转过头看他时,嘴角边已经漾起温柔的笑,乖巧而贴心的模样。
“这些日子都没来看你,还好么?”
霍京铮略微压低了声音,眼眸低垂着看身边静坐的佳人。
这是他的习惯,面对夏碧微时,他会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宁静,他怕自己张扬的声线搅扰了这份难得的安静,所以他跟她说话,从来没有大声过。
唐青柏很有默契的看一眼司机,司机会意,将车渐渐在路边一处纵深处停了,二人齐整下车,关门离去,将车厢内的安静留给他们二人慢慢享用。
夏碧微静静的笑,点点头,“很不错啊,每天上学放学,就是这几件事。倒是碧岑,前儿个回来考了学校第一名,把我妈高兴坏了,直说咱们夏家有希望了!”
碧岑是她弟弟,小她很多,如今才上小学。妈一直念叨,等把她供出来,她就不用这样辛苦的劳作,有她可以帮着她一块儿培养碧岑。
父亲临终前说过,碧岑是她夏家的骄傲,她和妈发过誓的,绝不叫父亲酒泉不安。
霍京铮打趣的笑,转过头看看她,目光宠溺,“你妈可真是不知足,我以为有了你她会很安心,碧岑才十岁。”
霍京铮难得的夸奖,夏碧微脸上一趟,直烧到了耳朵根,斜眼‘瞪’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再怎么说碧岑也是男孩子嘛,我嫁出去了,可就不姓夏了,碧岑可是我们家的脊梁骨,要把夏家传下去的。”
霍京铮嘴角咧的开了些,有些贪婪的看她脸上的红晕,“再跟外人姓,你也还是夏家的孩子,总不能说是嫁了人,连祖宗都不要了?”
他最爱看她害羞的模样,半是害羞半是不服气,每次这种时候,他都有一种想抱她在怀里拥有她的冲动。
“那好啊,督军娶我的时候还让我叫夏碧微,别让我叫霍夏碧微如何?”
她有些恼怒,直直的说出口,待话都出了口,眸子一睁,猛的咬住了嘴唇。
霍京铮连眼里都带了笑。
“你刚说什么?”
他转了身凑近她低低的问,有心逗她。夏碧微身子一颤,心里慌的没个着落,她装作害羞看霍京铮一眼,他没有生气,好像也没不高兴。
夏碧微心里暗自叹口气,她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什么娶不娶的!
“我开玩笑的,”
她也不躲,只是羞涩的笑,垂了眸子任由他盯着看。心里忽的升起一个念头,霍京铮不生气,是不是代表,他曾经想过要?娶她?
这念头震的她心里‘咚咚‘的,害怕自己单薄的衣衫遮不住疯狂的心跳声,反倒是被霍京铮看的不自在。她才想动作,霍京铮忽的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傻丫头,”而后又坐了回去。
夏碧微眼眸里点点星光,失落的陨落了下去。
他并没有接她的话。他还当她是小孩子般胡言乱语天真无谓么。
“碧微,前两****让唐副官替你请假,我有些私事,需要你帮我的忙,你,不介意吧?”
霍京铮抱歉的看她,“这几天我忙的很,一直抽不出空来跟你解释,还惊扰了你母亲,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夏碧微勉强回了神,下意识的介意他对她这样客气,半撒娇的笑,“能帮上督军的忙就好了,哪里有什么搅扰?正巧我妈这几日风湿发作,腿疼的很,督军派了医生来,我妈初时也惊讶,但那医生医术着实了得,我妈才吃了他几次药,腿就慢慢不疼了,直要谢谢人家呢。”
说到这,夏碧微掩了掩嘴角,笑的欢快,“我妈原先还以为我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不该认识的人,得罪人家。那医生走的时候,她大概是觉得那样想对不起人家,把人家好一通谢,弄的人家尴尬的很,落荒而逃呢!”
夏碧微的笑声似早春的莺歌鸟,清脆动听,听在耳朵里,如天籁般。霍京铮痴迷的看着她笑,碰了碰她的手握住,目光里有种淡淡的满足。
他疲惫的时候,能这样看着碧微天真无邪的笑,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夏碧微迎上他的目光,想起才刚说起嫁人时候的大胆,身子一倾,就势偎进了霍京铮的怀抱。
她和霍京铮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这样若即若离。他来看她,她照他的喜好做乖乖女努力让他喜欢她,他们之间离的很近,可有时,却又远如天涯。
她一直想等他对她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不会为她做那些事。
她一直对自己说,慢慢来,一切总会好的,她愿意给他时间,直到地老天荒。可当那个叫佟宛的女子出现后,她突然害怕起来,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而可笑。
她怕再慢下去,霍京铮就要属于别人了!
她在他怀里轻声呢喃,霍京铮也没抗拒,只是顺势揽了她的肩膀,呼吸之间闻着她若有似无的体香。
这是属于少女独特的味道,淡淡的,有种诱惑人心的感觉,跟佟宛身上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身子一紧,霍京铮有些讶异的睁了睁眼眸,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想起佟宛?
“督军,你会在我身边吧?”
夏碧微悄悄的抱紧了他。她喜欢她,她要嫁给他,她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她知道她这样的出身,霍夫人不会让她做他的正室。可是无所谓,只要他喜欢她心里有她,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些,夏碧微在他胸前蹭了蹭,越发觉得恐慌,“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住进他心里,成为他的唯一?
霍京铮嘴角边漾出一抹浅笑,笑她的孩子气,才要开口,忽的看见汽车前方,唐青柏小跑着过来,在离汽车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有些焦急的看他。霍京铮神色一冷,微微推开了夏碧微。
“我去去就来,”
说着,长腿一伸,转身就下了车,徒留夏碧微一人在车上失神,眸光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