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除去做午饭时,云尚飞和明墨白因为生火,稍稍斗了几句嘴,准确地说是云尚飞被明墨白说的哑口无言,后来在等师姐回来时,因为闲的无聊,他们俩又补了一顿。
中午,师姐回来了,她对景以柔的那盘炒土豆丝的外观赞不绝口,尝了一口后,喜上眉梢地吩咐脸色铁青的云尚飞送一碗给微微家尝尝。
云尚飞盯着土豆丝,千叮咛万嘱咐要等他回来才能开饭后,很是不放心地端着碗冲出了门,一会儿功夫喜滋滋地端着一碟子红烧肉回来了。
师姐的赞扬声像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却怎么也挤不进景以柔的耳朵里,她只是低着头一味地往嘴里塞着米饭,像在嚼着一粒粒白色的蜡烛,如果她什么妖术都学不会,弟弟怎么办?她要怎么和妈妈交代?
午睡后,师姐把大家招呼到前院,在地上铺一方竹席,领着大家围坐在一起。
景以柔低着头,让厚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她疲惫干涩的眼睛,一对翅膀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午睡时她根本就心烦气燥地合不上眼睛,仿佛所有不好的念头齐心合力地拧成了一股绳子,慢慢地在她脖子上套牢。
有种绝望是对自己很失望。
师姐吩咐大家把灵石拿在手里。
景以柔看了看手里的红色灵石,严重怀疑它不过只是一块石头,转过头,见云尚飞却是一脸母爱地抚摸着他的“小竹竿”。
师姐说:“你们虽然早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妖灵,它们也随着你的长大已经苏醒,可是如果想要真正地启用体内的妖灵,还必须先克服心底的恐惧,只有化解了这些恐惧,才能释放被它压制住的妖灵。这个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像大石头下的种子,恐惧是大石头,妖灵是种子,妖灵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可是却冲不破恐惧的大石头,我们要帮助它把石头搬开。
克服恐惧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于是,妖界先驱们发明了灵蛋,这样一种妖化工具,这种工具能让我们心底的恐惧外显化,也让我们的妖灵变成了一种可以被量化的存在。
石生洞里的石头不过是有点灵气的石头,关键的还是我们那滴眼泪,那是我们心底最深的恐惧,是它赋予了灵蛋生命。
我们要做的就是养育灵蛋,让它慢慢长大,变强大,当有一天我们的恐惧已经不再是束缚,灵蛋就会活过来,也就预示着我们的妖灵被真正启用了,我们的妖身也会显现。”
“怎么养育?”万年木头人的明墨白居然比云尚飞更快地问了问题,这让景以柔有些吃惊,对方可是把嘴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云尚飞呀!
“怎么克服恐惧?”师姐不回答反而问道。
“我知道!”云尚飞终于没有辜负他的名号,抢先说道,“像母鸡孵小鸡一样保护它。”
师姐笑着说:“差不多吧!你说呢?以柔。”
“不……不去想它?”景以柔对师姐投过来的目光,向来没有抵抗的能力,便不确定地回答道,连声音都暴露出她的不自信。
“那它就永远只能是一块石头,而你就找不到自己的妖身。”
“可是她已经有翅膀了呀?”云尚飞问道。
“可是她也有灵蛋呀!”师姐回答,“这就说明她的妖身并没有完全被释放,起码还有一部分是被恐惧压制着的。”
云尚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头,对右手边的景以柔点点头,说:“你厉害了!”
“墨白,你说!”师姐问。
“打倒它。”明墨白薄薄的眼皮里漏出了点亮光,冰冰凉凉的。
“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可是我们有先人的经验可以借鉴,这让我们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我来告诉大家,这个答案就是我们需要让灵蛋觉得幸福,让它有足够的安全感。”
三只小妖目瞪口呆。
让一块石头觉得幸福,这个想法让景以柔有些崩溃,她自己都还没有感觉到幸福呢!
师姐继续说:“你们只需要每天抽出时间,真心实意地和它说说话,敞开你们的心扉,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把自己的心里话和它说说,只要它们变的透明了,就说明它们吃饱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记住:只有幸福快乐才能打败恐惧,还你妖身。好了,是不是很简单?下面,大家试一下吧!”
景以柔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色卵石,无从下嘴,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偷偷去打量左手边的云尚飞,只见那家伙直接上嘴把“小竹竿”几乎亲了个遍,那“小竹竿”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粉色,看来这法子可行。
再看明墨白,估计他也是参考了云尚飞的行动,举着个长满棱角的藏蓝色石头,皱着眉头看了两眼,终于找准一个下嘴的地方,很嫌弃的撅着嘴,闭着眼,凑了过去,那个藏蓝色的石头,居然一下子变的黑不溜秋了。
“这可不妙呀!”师姐看着自己左手边的明墨白,摇了摇头说,“你的灵蛋更害怕了,我建议,你给它讲讲你最幸福的回忆吧!”
这明显是给明墨白出了个难题,他冷着一张脸,眉头打了个死结,并且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这个疙瘩越来越紧,仿佛永远也解不开了。
师姐也不好逼迫他,便对景以柔说:“你给你的灵蛋讲讲你记忆里最幸福的回忆吧。”
景以柔早在师姐向明墨白提议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最幸福的回忆。那些为数不多的幸福回忆,就像是一个个小火苗,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寒冬,其中的一个,就像是卖火柴小女孩手里的那根火柴,一点燃,就像是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比卖火柴小女孩幸运的是,她可以无数次地点燃这根火柴。现在,她决定再一次点燃它,为了喂饱自己的灵蛋,也为了克服心底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撩了把刘海,低声说:“那一年,我放学回家,走到我们家巷子口,突然发现东山堤堰上开满了一簇一簇的小黄菊,那么小小的一朵一朵紧紧地挨着开的正好。我想起,妈妈说过把这种小花摘下来晒干,可以放到枕头里当枕芯。于是,我爬上山坡去,一会儿功夫,就摘了好大一捧小黄菊。我喜滋滋地抱着回家,一推开门,就感觉家里不一样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反正我能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妈妈喊我,我抱着那一捧花答应着,推开房门,就看见妈妈身边多了一个他,我刚出生的小弟弟,小小的一个,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可是真是漂亮呀!”景以柔突然哑了嗓子,她吞了吞嘴里的酸水,像是害怕一停顿,便再也说不下去似的急促地说,“我丢下花,凑过去围着他团团转,妈妈让我坐下来,轻轻地把他抱起了,放到我怀里,我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碰他,他还那么小,那么软,好像被我一碰他就会痛,妈妈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他居然睁开了眼,眼睛上像是蒙了薄薄一层灰色的膜,他就这么盯着我看,就在我猜测他到底能不能看见我时,他咧开小嘴,露出粉红色的小舌头,甜甜地朝着我笑,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么的幸福。那时,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看着他,我们可以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可是……现在……我已经快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下,假装自己没有那么痛,可是一滴憋了许久的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像是玻璃上划过的一滴秋雨。
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景以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从竹席一角收回目光,胡乱抹了把眼睛鼻子,低头瞅着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透明的灵蛋,此刻,那灵蛋像是中间镶嵌着一颗水滴的玻璃球,微微发着点亮光。
“他去哪里了?”云尚飞瞪着大眼睛,满脸不解。
“他死了。”景以柔把头埋到膝盖上,火红的翅膀,张开,把她像蛹一样的包裹起来。
“为什么会死呢?哎呀,你干嘛踢我?师姐……好疼的……”云尚飞转过身责怪师姐,却见师姐一脸的杀气,便瘪着嘴摸了摸被踢疼了的小腿,没敢再说话。
场面有点哀伤,师姐看着景以柔,动了动嘴,可是却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有些伤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说什么安慰的话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四周静静的,让景以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对,于是赶紧收了翅膀,逼着自己挤出一点笑,抱歉地看了一眼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