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修建的颇有古韵,院中摆了一套藤制桌椅,上面儿还有一副残局象棋,从脚下圆凸的地面铺砖就能感觉出来,这院子可有年头儿了。
老式的窗户格栏,红漆的柱子,斑驳的琉璃房瓦给人感觉就像是电视里演的民国大户人家一样!
进了正门儿前厅,但见那个瘦高个儿老头波叔正在跟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胖子攀谈着。
“波儿爷儿,咱这可是老熟坑儿,十年前湘西掏出来的鬼货,您瞅着包浆儿,您是大拿儿一眼就能看出来!”
穿西装的胖子满脸横肉哆嗦着喋喋不休,跟波叔一个劲儿比划着。
波叔拿出放大镜儿仔细瞅着一枚锈迹斑斑古钱儿,样子极为认真。
吴叔叔一看波叔在谈生意,就悄悄引着我进了里屋,里屋的摆设儿也是古香古色,整个屋子以暗红色为主色调,格栏架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瓷瓶儿,上面儿画着鸟雀山水,以及人物,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儿,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闻起来让人格外的舒服。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感觉就像钻进了电视剧里,到处都是新奇和高雅,不由的也觉得自惭形秽,把脑袋低下不敢到处乱瞅。
“吴叔、张叔你们来了!”
从里间儿走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看样子年龄跟我差不多,身穿一身儿校服,笑眯眯的冲两位叔叔打招呼。
“诶哟!婷婷,几天没见,个子又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胖叔叔咧开嘴嘿嘿笑道。
“谢谢张叔叔!”女孩子甜甜的笑了笑。
吴叔叔也是微微的笑了下,拉着我的手介绍道:“婷婷,这是明明,以后他就这里常住了,你们要以兄妹相称,你也有个伴儿!”
婷婷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伸出手说道:“明明哥好!”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看她,吴叔叔拉拉我的袖子道:“明明,男子汉怎么小气摆列的,人家跟你握手呢。”
我一惊,连忙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嘴里嘟囔道:“你好!”
这个时候,那个叫波儿叔的瘦老头从前厅走了进来,一脸微笑的看向我。
“孩子带来了?”波叔儿笑问道。
吴叔叔点点头:“波儿叔,我跟彪子要去趟宁夏,就把明明先送来了。”
波儿叔笑眯眯的走到我跟前儿,弯腰问道:“你叫范明明?”
我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嘴里小声说道:“周伯伯好!”
“啧啧啧,这孩子多乖啊,我喜欢!”周伯伯站直了腰板儿摸了摸我的头。
“那是,我们明明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是我们老九门儿的接班人!”胖叔叔贴着大肚子笑道。
吴叔叔皱眉看了胖叔叔一眼,然后转脸儿向周伯伯道:“大概情况就是我跟你说的,孩子挺可怜,没爹没娘的。”
周伯伯点点头:“没事儿,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婷婷啊,带着你明明哥玩去,我跟两个叔叔要说点儿话,”周伯伯转过头冲婷婷吩咐道。
“明明哥来,我带你去看看有意思的东西,”婷婷拉住我的手往里间儿走。
婷婷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古董收藏间儿,里面儿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古董,有瓷器,字画儿,铜炉,佛像,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感觉这里跟万花筒一样。
婷婷认真的跟我讲述着这些古董的来历,以及相关的历史典故,我听的目瞪口呆,吃惊的看着婷婷,心说她怎么懂这么多的知识?这些东西从来都是我闻所未闻的!
大家都是同龄人,可我只是会挖野菜,学校里老师教的东西,我忘的都差不多了……
我在周伯伯家住了下来,他安排我重新入了一所小学,跟婷婷一个班,婷婷学习很好,在班里是前三名,而我刚一进去根本就跟不上老师讲的课,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婷婷耐心的给我补课。
我很珍惜这失而复得的上学机会,我忘不了吴叔叔离开周伯伯家跟我说的那句话:“明明,记住!你是个男孩,做啥事情都要有个结果!”
生活完全变了另一个样子,以前,焦虑,紧张惶恐,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我看见其他人气定神闲的样子,认为这样的生活不属于我,安逸和幸福,永远是可望不可即的,然而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我没日没夜的学习,因为我知道,我的寿命只有十年,时间很短,但我要走的路很长很长,每个月周伯伯都会给我换两次药,将那些粉末吐沫在我的伤口儿上。
我的伤口慢慢的开始缩小,渐渐收拢到小腿和大腿上两块儿茶碗儿大小的血痂处,这些痂片儿每隔一段儿时间就会脱落,重新长出小水泡儿,这些水泡火烧火燎的疼,然后过一段儿时间流出脓液再结痂,反反复复,有时候可以看出有小虫子从里面儿钻出来,贼头贼脑的探一下,然后很快的缩回头去。
我能清楚的看到这些虫子的颜色从白色慢慢的开始转黄,变暗,头部渐渐的开始出现红色,我知道这些痋虫也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而不断长大,它们总有一天会要了我的命,我剩下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我偷懒儿倦怠的时候,就去看看自己的血痂伤口儿,想象着下面儿正住着一个死神,在倒计时的准备要我的命!
吴叔叔和胖叔叔,每隔一段儿时间就会来看看我,并且带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交给周伯伯,听周伯伯说,这些都是跟痋术有关的一些古物,希望对我以后研究里面儿的门道儿能够有所帮助。
后来我才知道,周伯伯也不是一开始就在潘家园倒腾古董的古董贩子,他之前在北京一所大学考古系任教,后来下海经商才入了这一门儿,而吴张二位叔叔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他们之前所说的研究人员,而是盗墓摸金倒斗儿的摸金校尉。
八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我的生命只剩下两年,然而我也不再是八年前啥也不懂的小孩子了,周伯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跟着他我学到很多的古文化知识,古董鉴赏、玄学易理、天星奇门、堪舆风水以及古代巫蛊文化。
二位叔叔也不避讳我,慢慢开始引着我接触摸金九门儿中的学问,也谋划着亲自带我历练一番。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是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们是好人我知道,但是凡事都有因果是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脑子也不算聪明,而且寿命也只能活到20岁,他们这般苦心的经营我,我到了20岁一命呜呼,他们不都是白忙活了吗?
每次我鼓起勇气问他们的时候,周伯伯则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那一套。而吴叔叔则是笑着说,一切都是缘分,命中有缘自当如此,只是希望能早一天破解这痋术中的奥秘,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然而我总觉得问题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反正我就剩下了两年的阳寿,临死前一定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的。
虽是我要成为痋夫,但是真正下功夫的却是周伯伯,每次吴叔叔他们带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周伯伯经常彻夜不眠的拿着放大镜在研究。然后跟我讲里面儿的门道儿。
吴叔叔拿回来的东西有些十分诡异,有些甚至很可怕,让我看了以后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比如鸡蛋一般大小的透明琥珀,里面儿藏着一个似人非人,似虫非虫的怪物,悬空蕴含其中,都不知道它怎么进去的,还有一个玉化的死胎,肚子是敞开的,没有内脏,里面儿全部都是一些虫子,坚硬如石英石。
通过对一些资料和墓中古籍的破译研读,我们了解到当年乌噶大族长有言,痋术起源于汉家,并非是捕风捉影,是有一定的历史依据的。
2000多年前,楚顷襄王熊横派大将庄硚率军去开拓西南的领土,也就是今天的云南贵州一带,地方是打下来了,但是秦国此时却占领了巴蜀之地,庄硚所占领的滇南,也就成了飞地。
那时候没有啥通讯措施,一旦成了飞地,那可真的就与世隔绝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庄硚一看情形不对,干脆自立为王也就成了第一任的古滇王。
可是穷山僻岭的滇民并不好治理,造反事件时有发生,庄硚根据楚国的巫蛊文化跟当地的一些滇族邪术相结合,创造出了新生的邪术,其中就包括痋术,专门儿用来控制臣民,谁不听从,就要受痋术之苦。
到了汉朝,滇国臣服,中原释儒道士大夫视这些西南邪术为祸国殃民的邪法,进行铲除和打压,痋术销声匿迹,只留在一些少数民族贵族中继续延承。
到了明清时期,云贵之地的华人纷纷下南洋,其中不少人是古滇族的后裔,这邪门儿的东西继续在东南亚生根发芽,再次抬头,进而形成而了东南亚三大邪术,痋术、蛊术和降头。
当然,指望东南亚那些会痋术的人来教我根本不现实,就像当年二位叔叔不去找那个老妖婆来教我一样,用胖叔叔的话儿说,指望她教我,那就跟指望小姨子给生儿子一样,想法很好,操作起来太困难!
那个老妖婆吴叔叔后来跟我讲,他们匿名举报了,但是公安人员到了我说的地方查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喜神儿寨,也没见到什么扒人皮炼尸油的老妖婆。
周伯伯这些年并没有白忙,他研究透了很多关于痋术的东西,虽然尚未得知如何成为一个炼痋人,但是对于痋术大致的脉络以及分类用途已经完全掌握了。
痋术起源于古滇国统治阶级对民众的控制,为了防止造反,每一个滇国部落寨主的身上都要被滇王植入痋虫,如若不听话,马上就会饱受痋虫的折磨而死。
这有点儿像电影《天龙八部》里的生死符,被天山童姥拿来控制门下的各路岛主。
到了后来,痋术逐渐的发展成了一门儿死刑的艺术,但是事物都是两方面,坏的一面儿自然是如何更加有效的折磨人,作贱人,但是积极的一面儿是有人用痋术发展出了一名独特的医术,马王堆汉墓里的一份儿古卷中有一段儿曾经有人用痋术治疗癌症的记载。
但是这积极的一面儿也在滇国归顺汉朝后被视为洪水猛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另外古滇族的贵族,还用痋术炼化成人虫合一的怪物,专门儿看门护院,甚至看守陵墓。
当周伯伯跟我讲述到这里时,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很多年前,那些在草丛里爬来爬去的可怜的大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