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群还有这种倒霉的时候!”
姜鱼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调侃,打死他都想不出来,那个浑身是心眼的老鸡贼竟然也有从别人身上吃亏的时候,忍不住想知道那“四位壮士”的姓名,“当时的四个人最后都留下了?他们怎么称呼?”
贺年回忆道:“那年所有的寺员最后都留在寺中。他们四人中有两人现在尚在休养,就是纪未寒和孙雁声,其他两人是陈滕和崔九。”
“啊?纪主簿和孙录事居然欺负过少卿?”王适也是分外惊诧,虽然跟这两人的来往并不是格外密切,但也因公务和他们打过交道,很难想象这两个看起来和善的人,背后还有这样的“光辉历史”。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外表和蔼可亲,没准就是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姜鱼脑中又过出楚州知空一事,语重心长教育王适几句,接着催促贺年往下说,“后来呢,他又是为何搬出去?”
贺年静想片晌组织顺语言,接着上面的话讲道:“后来啊……”
自从池不群在寺中第一次露出笑容以后,贺年发现,他开始有了一点改变,话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能和周围人有几句交谈,不再是一个人独处在角落中,特别是对自己,话还要更多一些。
第一次寺外的特殊训练以掺杂着闹剧的失败而告终,新寺员们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加量艰苦联系,憋着一口气发誓要赢下一次的练习,争到那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平常的势头不觉也高涨几分,在大家隐忍誓要翻身的志气下,两个月后,第二次寺外的特殊训练到来了。
规则和第一次一样,将所有伪装寺员身上的木牌放进鲁阳面前的竹筐中就算胜利,但又有一点不同,这次三名伪装寺员提前混进了集市中,而且他们相互间可以串通协作,新队员们手里只有他们的外貌记录,要根据纸上内容来搜寻、确定抓捕目标,初始的难度,比第一次有提升。
队伍依旧分成三组,这次贺年和池不群分到一队,恶整过他的孙雁声、纪未寒也在同队里,而陈滕和崔九在其他队伍中。
鲁阳在人群中分了三张卷轴,而后点上一炷香,让每个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几住三张卷轴里的内容,众人相互传阅逐字记忆,线香燃尽,鲁阳收回三张卷轴,说声“开始”,三组队伍像初次一样奔向东、西、南三个方向。
贺年跟着同伴向西边的坊间移动,没跑多远依旧与众人拉开距离,气喘吁吁的在街道中挪步,以为这次又要变成孤军奋战的状态,没想到远远望着数名缁衣身影停在一处坊门前,其中个头较高的一人伸手的比划着什么,加把劲凑上去一瞧,听见池不群在人中指挥道:“……你们几人去庆祥坊,你们几人去长兴坊,你们几人去政德坊,我们在这里。”
其余人均是一点头,按着对方所说快步赶向话中几个坊的位置,贺年听对方的后半句话听了个大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其他人去那里,难道他知道三名伪装寺员会跑到那几个坊中?还正在琢磨对方的用意,就看他带着纪未寒和孙雁声跑进了面前的平安坊。
“哎你们等等我啊——”贺年最后一个到场,没被点到名,只得跟着最近的几人一同跑进平安坊内,在后奋力追赶前方三个像游鱼一样灵活的队友,追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看他们又停在接踵,挨到跟前一边喘气一边打量几人意图,就见池不群在街中转头环视一周,而后直径朝斜前方的一栋建筑物跑过去,纪未寒和孙雁声一看前方也是有点迟疑,但愣了一下还是抬脚跟去。
贺年一看三人的目标方向,瞬间傻了眼,从后大喊:
“你们,你们去那里干嘛啊——”
三人跑进的地方,是城西内一间有名的花楼,拥翠楼。
花楼的主人原是做玉石生意,特别喜爱翡翠,因其外表青翠光润细腻,如同含带水珠般晶润,恰似少女丰润如花,天真透着灵动,以物比人故将花楼题作“拥翠”,在内的女子也大都是十五至十八的妙龄年纪,含珠半开正是青涩与妩媚的界线之间,所以三人笔直的向拥翠楼冲,贺年脑中的第一反应是——他们疯了!这个时候去寻乐!!!
在家教和寺规的约束下,贺年坚定的站在外面没有跟着前去。
但他想错了,池不群三人进楼不是去找里面的姑娘喝酒寻欢,而是因为一个特殊原因不得不选择进入,那就是拥翠楼,是平安坊乃至周边附近较高的一栋建筑。
皇城中的建筑物高度有严格的修建要求,除了城外墙各角的角楼、和城中特定的望楼,城中的其他建筑不能高于皇宫内的建筑物,说白了就是,你开赚钱的楼不能高于皇帝自家的楼,你家睡的屋子不能高于皇帝睡的屋子,否则就是涉嫌谋反,被发现直接流放或者处死,所以皇城中的房屋大多修建的比较低矮,相对拔高的建筑较少。
池不群就是看中拥翠楼相对高的这点优势,才跑进去。
门口揽客的花伶看见有三名身穿缁衣的年轻人笔直跑过来,样貌也颇是英俊,以为是来楼的客人,笑着迎上前招呼他们,这时就看跑在最前方人高举一块乌木牌,喊道:“天衙寺办案!无关人员让行!”
这话一出来,楼内人才知道来的三名年轻人不是客人,而是官家的人,都不明白哪里犯了事,惊呼着纷纷躲避他们,池不群三人趁众人四散让路的空当,沿着楼梯跑到最顶楼,探出身子向远方望,速速一揽附近,池不群眯眼瞄住隔了三条街的街上,一名穿着灰绿色斜襟胡服的男子在人群中警觉张望。
是其中一名伪装寺员。
“贺年!”池不群当即喊下方的人,“正西方,相隔三条街中穿灰绿斜襟胡服的男人!截住他!”
喊罢回身朝纪未寒一招手,而后直接从栏杆外翻出去,落在外屋檐上朝伪装寺员的方向奔跑,同时纪未寒站在池不群刚才站过的位置,向正西方打出一枚信号弹。
贺年这才明白池不群之前安排众人的意思,这个几个坊在西边的不同位置,坊中都有几座相对较高的建筑,寺员们在地上苦追,不如先在高处摸清三名伪装寺员的大体范围,一旦明确对方较详细的所在,追起来也省时许多,留个人在高处也能随时清楚动向,用信号弹迅速告知其他方位的同伴,目标在这里,让他们速度向此处支援。
这个人,短时间居然想到这么多,还真是不能小看他。
贺年领会到用意立马拔腿抄小路向相隔的三条街奔过去,池不群翻下栏杆后孙雁声也跟着一同下楼前去,留下纪未寒在楼上监视目标动向,按着鲁阳教授过的寺中独特划分的划分路线,贺年抄房屋和商铺间的曲折小道横穿三条街,不曾绕过前方的路,用最短距离跑到相隔的街上,从一间板房夹缝道路中窜出,正巧看见前方快要隐没在人群中的伪装寺员。
大概他也是看到了纪未寒的信号暗知自己身处位置暴露,伪装寺员开始向街外提速奔跑,贺年深一口气用尽最大力气冲上前去,相隔几步之遥,一个蹬地纵身飞扑上前拦腰抱住伪装寺员,将对方扑倒在地死死按住,因为身高和块头都不如对方,自己的武功又差,只得暂时靠体重限制住对方的行动能力,等着其他人过来取得木牌。
伪装寺员扭起上半身,用还能活动的双臂作干扰,用力掰开贺年的禁锢,并切下肢同时挣扎扩松自己的空间,贺年闷头贴在对方身上死死抱住他,拼了命不放手,伪装寺员也是没想到这个相面文弱的孩子能有这么大力气,两人一时相互僵持在地上,引来周围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就当贺年一口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池不群和孙雁声出围观人群中闪出,一人帮忙钳制住伪装寺员的行动,另一人飞速从他怀中摸出木牌向天衙寺奔去,伪装寺员见他们已经拿走自己的木牌,也更加认真起来,脚下一划别到贺年的腿弯中,先扭开他的束缚,而后一手压住孙雁声的臂膀将他过肩摔到地面,一套流畅反击不带半点含糊,趁两人仰倒在地还未站起的刹那间,同样抄小路去追赶池不群夺回木牌。
贺年两人都未想到,安排的三名伪装寺员竟然身手如此之迅捷,两人的束缚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轻松挣开脱身,也是能理解鲁阳安排这种训练的用意,若是在抓捕中不能稳准狠的制服犯人,只要留出一丝破绽,下一秒就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顾不得想许多,一骨碌爬起来追赶伪装寺员。
池不群拿着木牌快速疾行,为了避免半途有人杀出夺回,专挑只能一人行的小路前行,这样左右都是墙或者木板,减少了能突入的可能性,能把精力更好的放在堤防其他事情上,蜿蜒折行数条道路,即将行出狭道的前刻,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堵住前行的去路。
是那名穿灰绿色胡服的伪装寺员,因为比这些新人更熟练掌握城中的地形,估算出池不群可能的行走路线和方向,在房檐上抄到对方之前,准备夺回木牌。
池不群站定静看对方,脚下步伐不着痕迹的撤成进攻姿势,下一秒对方先手制人,正击面门,池不群侧头闪开一臂架开,同时另一臂抬起防住胸前袭来一招,两人在狭道间展开木牌争夺战,一招一式来往互不相让。
相持之中,在他方看到信号弹向平安坊赶的寺员,也到了坊内附近,正路过外方的街道,池不群一个侧身看到行过的同队队员,当即大喊一声“这边!”看对方闻声向此方向转头,转身间掏出木牌高高抛出,扔到对方面前,继续交手拖住对方。
队员见迎空飞来一东西,伸手接住一看,发现是一块木牌到手,这时又听狭道中传出一声“走”,顿然领悟调头转向天衙寺,贺年和孙雁声没找到伪装寺员半途溜到哪个方向去,赶到坊门前去堵人,正巧看见拿着木牌奔跑的队员,对方冲两人喊声“木牌已得”,两人明了跟在取得队员的周围一同返回,紧盯他附近的动静以防被再次夺走。
几人出了坊间选择空阔的大道赶路,免得各样物体扰的眼杂,身穿灰绿胡服的伪装寺员也没有在半路杀出,看来被池不群一时拖在平安坊暂未脱身,三人远远能看到天衙寺的门头,胜利即将在望之时,从旁一人突然撞了奔跑队员的身侧,队员一个趔趄没摔倒,稳住脚步要向寺内冲刺,孙雁声突然一步上前死死按住刚才撞人的家伙,向旁喊道:“贺年,快拿走他的木牌!”
贺年和另一人一怔反应出来,这是另一个伪装寺员准备半路伏击,夺走他们的成果,当即扑上去一人箍住人的胳膊,贺年则从那人怀中掏出两块画着红圈的木牌,拔腿向眼前的寺门冲刺,杀出的这一人也同那名灰绿胡服的寺员一样,身手比三人迅捷更甚,被制住的下一秒抽出手脚上前去拉贺年,贺年身子虽然躲过,但飘起来的缁衣衣角被抓住,脚一滑仰向后方。
眼见对方手要夺走,效仿池不群将木牌低斜扔给半跪着要站起的孙雁声,孙雁声一把抓起接着向寺门跑,新杀出的伪装寺员看木牌转移,转而目标盯上孙雁声,即将接近,孙雁声又将木牌扔给另一人,就这样三人一边轮着干扰一边接力,最后贺年先行踏进天衙寺的大门,把两枚画着红圈的木牌放到鲁阳面前的竹篮中。
三人见木牌进篮,瞬间松下全身的警惕摊在地上狂喘粗气,等着最后一块木牌入篮,获得这一天珍贵的自由时间。
虽然争了先手,但是依旧可惜,最后一块木牌,新寺员们依旧未能拿到。
“啊——不甘心啊——”
贺年一队的寺员们仰天大嚎。就差一块,就差那关键的一块,就能得到一天的空闲,拼了半天失在最后一点,寺员们失望的情绪比上次更大,不只是眼前的胜利飞走,也是亏了池不群先前的布划,垂着头在原地怏怏没精神,朱名成走来宣布了一件事。
“鲁寺丞和我决定,明天放你们一日的假期。”
“真的?!”众人一听双眼登时放光,齐刷刷望着朱名成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朱名成点评道:“虽然你们没有完成训练,但是其中表现出的协作精神值得嘉奖,训练不止让你们活用平日所学,也是让你们领会到互相协作的重要,日后完成寺中的公务,均是要互助互行方能成业。”
少年们理解到两位寺丞的良苦用心,既是感谢日常教导,也是期待明日的放松空闲,齐声欢快回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