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二人遭夜袭,负伤三者生异变)
另一边的天衙寺,池不群正在卧房端着药碗喝药。
经过众寺员的轮番照料,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但内在元气仍损耗不少,每天清醒一段时间以后又开始不住打瞌睡,好在寺里其他人心知自己负伤,把需处理的公文分走不少,如此空闲时间倒变得多起来。
处理完今日的公文,池不群盯着桌角的猫头鹰面具心想。
“小鱼儿他们现在如何呢?”
心里刚念叨一句,旺财从支开的窗户外飞进来,落在桌上蹦哒几下,啄啄一条腿上绑的纸条。
“是小鱼儿的传信。”池不群有些高兴,取下送来的消息抖开一看,表情微微愣下,“这是……线索?”
纸上是姜鱼临摹的女神雕像,虽然他的画工不太精湛,不过仔细看也能看出是个手拿东西屈膝半坐的女人,就是不明白想表达的意思。
思索之际,旺财又在桌上蹦跶几下,低头啄了啄另一条腿上的竹筒,池不群这才明白,竹筒里还有其他东西,这张纸是塞不进去才单独拿出来绑在腿上。
竹筒里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塞得小竹筒满满当当,池不群花了一番力气才取出来,里面详细记录着五人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其中提到走廊尽头房内的那二人的奇怪对话,让他们多加留神寺内外的动静。详细读完姜鱼的整篇汇报,看到末尾最后一句,池不群眼睛一弯,起身披上外衣去抄录间。
此刻的贺年恨不得分出八只胳膊来誊公文。抄录间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倒下一个主簿和一个录事,两个司直和一个录事又被拉出去探查皇城中的消息,现在整个房间里就剩四个本职的“老人”在工作,即使每天都有来帮忙的人,也赶不及多出来的案卷,面对每天堆成山的纸张,一干人在房间里提笔哀嚎。
就在贺年大脑思想又模糊一层,双眼发黑即将昏厥的时候,一声熟悉呼唤拉回了他整个人的意识。
池不群站在桌前俯看坐着快要昏过去的人。
“池……少卿。”贺年用力揉把脸清醒几分,抬头问,“来这儿有何贵干?”
“看看这个。”池不群递出姜鱼画的女神像道,“能看出这是什么?”
贺年接过纸张看几眼碎念道:“这是你画的?你昨天画的那张画工可没有这么差。”
“快看。”池不群语气中带着轻快。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贺年盯着画纸端详半天,努力运转晕晕乎乎的大脑略带含糊道,“好像……是佛教中的神女。”
“是哪个?”池不群紧接问道。
贺年现在大脑里搅成一团浆糊,别人越问越转不动,扶额无奈道:“佛教众人物之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你先将纸放在这里,待我找出来再告知你。”
“务必尽快。”池不群对他又叮嘱一句,拉拉外衣转身准备离开抄录间,此时周青从外急匆匆跑来,冲进房内满脸焦急道:“少卿!药房出事了!”
花楼的仆人休憩房间中,姜鱼突然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头儿你是不是冷,我给你拿件衣裳?”王适被对方奇怪的动作吓了一跳,疑惑问。
姜鱼摇摇头,皱眉奇怪说:“我刚才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冷意,似乎有人在盯着咱们,老狄不是也说过楼中有奇怪的视线。”
王适不解:“你是不是想多了,这里是花楼,本来就人来人往视线乱,但是咱们现在关在房间里,哪来的陌生人看着。”
姜鱼摸摸脖子后倒立的寒毛道:“我也说不清楚,咱们早些休息,看明天他们的回复是何。”
两人吹熄烛火躺下,姜鱼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的一瞬恶寒来的太突然,但也是有点似曾相识,回想之前在屋外偷听到的话,这楼里暗处或许真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也说不定,翻了个身换个睡姿平躺在床上,忽感上方又压来方才的寒意,睁眼一瞧,正对上一张大张的口。
“王适!”姜鱼大喊一声唤醒同屋人,同时刻从枕头下抽出“小惊翅”挡在血盆大口前,袭来神秘物一口咬住外鞘,姜鱼当即拔出匕首刺向对方脖颈一侧,神秘物体缩头一躲,姜鱼趁机向床下一滚,离远袭击之物。
脚跟落稳,姜鱼屏气警惕对面诡异的一瞬黑影,屋中黑暗一片,喘息之间神秘物体侧风凌厉冲头劈来,姜鱼察觉对方带起风向斜身闪开,对峙之间,屋中亮起一点烛火,王适站在桌旁看着前方蹲身警戒的姜鱼,带着困倦问道:“头儿你怎么不在床上?”
“小心对面!”
话音未落,突来的黑影又如风般张口直冲王适而来,还没看清眼前发生何事,王适就被姜鱼从下扫了一脚,脚步一飞,结结实实前趴在地上,揉着鼻子“哎哟哎哟”刚从地上撑起上身,衣领又被人向后一揪,斜倾着身子被拖远几步,刚好看见一个全身黑黢黢的人形五指似利刃抓在地板上,险幸擦过敌人的攻击,瞬间惊呼:“那晚在义房屋顶的东西!”
“它又来了!”姜鱼也认出房中突来的黑影,正是数日前的夜晚在天衙寺见到的神秘物体,不知为何它竟然出现在鸣月楼中,还想取二人的性命。
对方行动扭曲又快如鬼魅,难以近身袭击到要害,也难以抽身开门逃走,一时压制住两人让他们进退不得,二人体力渐渐被对方消耗殆尽,躲闪抵挡来袭显然慢了下来,黑影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速度依然不减,攻击处处狠辣,几次指尖都险些划过二人咽喉。
周旋几个回合,黑影再次凌空袭来,姜鱼跃上桌子躲避,随脚踢出桌上点亮的烛灯做干扰,黑影摆头正要专心杀向另一人,未料到会有飞来异物,烛灯不偏不倚打中侧脸。这无心的一击倒是颇有奇效,黑影登时放弃攻击二人,滚到窗边发疯般拍打被烛灯打到的侧脸,喉咙里“嘶嘶”的怪异叫着,一跃而起撞破纸窗,坠入黑夜中不知逃向何处。
两人浑身的力气已经逼近极限,若是黑影再拖一时半刻保不齐就魂归西去,背靠背瘫坐着警惕破开的窗户,等了多时对方逃走未归,才放松警惕长呼出一口气,深吸几口压住乱跳的心脏,仍是惊魂未定,王适拍着胸口道:“那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谁知道呢……”黑影不再回来暂时安全,姜鱼也从方才的惊袭中渐渐镇静下来,拾起烛灯重新点亮,手上沾到一点黑糊糊的粘稠东西,虽然不臭不香,但触感有点恶心,嫌恶往桌角一蹭,从带进来的随身包袱中翻出外伤药和棉布来包扎伤口。
所幸黑影没有抓伤四肢不妨碍活动,也没伤到脸,用外套一遮暂时可以蒙混过关,然有一处伤口在后背左肩胛骨的地方,姜鱼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将药粉准确洒在抓扯处,王适看着姜鱼跳舞一样的扭动肢体,说道:“头儿你把药瓶给我,我来帮你。”
“不用。”姜鱼再次转动胳膊尝试上药,然而准头还是不够,王适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拿过瓷瓶,扒姜鱼上衣帮忙:“都是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你再抖药就没了。”
上衣拉到肩胛以下就怎么也拉不动,王适伸头一瞧,就见姜鱼死死揪住前襟挡在胸前,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王适古怪挑挑眉,转而嘴角一扬,在伤口上洒上药粉装膜作样说声“好了”,双手却迅疾从后抄向前方,然对方似是有预感一般蹲身躲过,王适向前扑了一个空,紧接屁股被人从后一踹,又一次结结实实趴在地上。
“哎哟,头儿,我门牙都快磕掉了。”王适捂着脸对穿好上衣的姜鱼嘟囔,“一个玩笑何必当真嘛。”
“哼!”姜鱼赏他重重一声,拉紧衣服翻身躺在床上背对对方不再理睬,王适凑到床边小心推他,姜鱼打开他的手并朝他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算了,您老好梦。”王适也识相一句,也躺回床上闭眼就寝。
两人暂躲一难安然入睡,天衙寺内的众人却未平静。
池不群跟着通报寺员匆匆赶到药房,远远就听房内阵阵嘈杂声音,快步走近药房一瞧,见几名寺员分站在病榻前,用力按住床上扭动肢体的三人,华问生捂着一只流血的胳膊站在门旁,喘着粗气对寺员道:“绑住他们再找布塞住嘴!别让他们咬了舌头!”
慌乱的寺员听令去找可以捆绑的东西,怕普通的麻绳勒伤到他们,出去找来数块大块粗布,将粗布撕扯成条连结成绳,浸水捆住三人的四肢,又趁他们张嘴乱咬的空档塞入布条从后系上,华问生取出桌上布袋中的银针,迅疾扎上挣扎人的几处穴位,三人发狂的动作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又安然闭眼。
暂止住三人,其余寺员先行退下,华问生重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身子虚晃几下向后坠去,池不群快上前一步扶住他,华问生看清来人道:“少卿,你怎么在此?”
“寺员告知我药房出事,所以前来察看。”池不群扶华问生到药台旁的椅子上坐下,疑惑问道,“华老可有大碍?他们又究竟发生何事?”
华问生剪去粘连在血肉里的衣物,边处理伤口边回道:“方才他们几人突然在床上莫名抽搐,老夫便上前看是何原因,谁料鲁寺丞竟然张口咬来,而其余两人也是乱挥四肢像是要袭击一般,不过看他们表情似乎也很痛苦。”
池不群转头望向捆在床上的三人,靠近病床站在床边仔细查看,凝视良久忽而眼睛一眯,伸手拨开鲁阳的衣领,顿时吃惊道:“这是……!”
华问生见对方脸色不对,也走近一瞧,同是大吃一惊,不敢确信道:“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还没有!”
但见鲁阳的脖颈旁侧下涨出数道如同树根般鲜红的根状物,其中最粗的一根在搏搏跳动,像是人体内的脉管,再看其余两人,也是同样的情况,似乎三人再发狂后激出了体内的东西,华问生迅速拔掉三人身上的银针观察情况,几人未醒依旧闭眼不动,红色脉管也未褪去,两人解开他们上身的衣物,发现红色脉管全是由心脏处出发,向身体四周蔓延。
池不群头回见到如此怪异的状况,恐危及三人性命,询问一旁华问生可有医治之策,而老人却紧缩眉头凝视片刻,继而拿起一刀片,沾上药酒又在烛火上烤过,挑准鲁阳手臂处的一根红色鼓起脉管,下刀割破一道小口,用玉碟接住流出的些许血液,放到鼻下闻了闻,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回道:“怪哉,怪哉,这病症也是头回遇见。”
“华老有何话讲?”池不群听出这其中的蹊跷,皱眉询问,华问生举过玉碟说:“少卿你也识得些医理,来看鲁寺丞流出的这血。”
池不群接过观察一番,鲁阳流出的血颜色无异样,都是暗沉的红,然有一点奇怪的地方,碗中鲜血并无寻常的腥味,而是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这血的气味不同寻常,莫非他们体内有异变?”池不群转头询问,华问生仍紧皱眉头道:“书中并无三人症状的记载,看来只能摸索而行,老夫会竭尽全力,少卿也刚刚重伤初愈,还应多休息。”
池不群虽懂得些药学,但毕竟不如沉浸医道几十年的华问生老练,在药房也帮不上什么忙,凝望病榻上的三人一眼,拱手道:“一切有劳华老。”
华问生亦回一礼,便专心扑在三人身上解开他们昏迷不醒、又突然发狂的谜团,池不群转身正要踏出药房大门,贺年此时快步从对面迎来,开口说道:“你说的东西我在书中找到了,还真是有点意思。”
池不群问道:“此话怎讲?”
贺年举出一本打开的古册,指着翻开两页中一处内容回道:“你给的两张女像确实是佛教中的两位神祇,是两位女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