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一剑刺来,与陈婉儿如出一辙,但却凌厉许多,元摩诘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他的面子,少年人喜欢同龄的漂亮女子,吃醋,想表现自己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拔刀,顺势用刀背挡开这一剑,陆拾翻转手腕,斜劈向元摩诘,元摩诘后撤一步,避开这一剑,一刀砍出。陆拾收剑抵挡,却不料想这看起来轻轻一刀重的不像是横刀砍出的,震的虎口发麻。
陆拾不过一会儿愣神,就看到元摩诘收起了刀,拱了拱手,道:“承让。”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下擂台离开了。
陆拾的同伴们马上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那家伙不知道比武的时候胜负可能就在一瞬间吗,才刚占一点上风,嘿,马上就不打了,我看功夫还马马虎虎,做人真不怎么样!”
陆拾苦笑,他也知道胜负一瞬间,所以他明白他肯定赢不了。
回到了房间,元摩诘关上门,把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剑取了下来,放在桌上,解下布条,拔剑出鞘。
剑名澄澈,剑如其名,剑长三尺三,剑身就像一泓明澈亮目的清泉,元摩诘觉得自己平时背了一汪泉水在身上。这也是元摩诘此次出山的主要目的之一,他要替杨老头把这把剑还给一个人,元摩诘不止一次觉得,杨老头轻易放自己出山就是要自己跑腿。
元摩诘从未见过杨老头佩过这把剑,或者说自己从未见过杨老头佩剑,虽然杨老头老是说着自己是个修士,还是个剑修,前半句自己肯定是信的,在被杨老头用修士的手段抽过数不清多少次后,后半句嘛,元摩诘不置可否,勉强可以信一半,毕竟他没有御剑抽过自己。
房间里,陆拾很郁闷,自己是真的打不过那个看起来皮囊不错的家伙,他那微微一笑的样子是好看,啊呸,是欠打啊,师妹看起来还对他很有好感的样子,心底越发郁闷,一般在除了逢年过节才会向长辈敬上几杯酒的陆拾破天荒的想喝酒了,想到喝酒,他又想起了腰间挂着葫芦的元摩诘,心里更加郁闷了。
房间里,陈婉儿很高兴。她知道元摩诘很强,陆拾师兄可能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这么想好像有点对不起陆拾师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任侠江湖,不要做什么仙子,就想做侠女,快意恩仇,劫富济贫。
练好功夫是必须的,爹传授的功夫还不足以让自己达成愿望,这样想好像有点对不起爹。所以说,她一定要让元摩诘把自己引荐给静海大师,再不济,让他这个静海大师的徒弟教自己几招也好,不行不行,几招太少了,几十招?也不行,一两百招还差不多。想到这里,陈婉儿高兴的笑了出来。
镖局的车队缓缓行驶在山间的唯一官道上,西蜀多崇山峻岭,开山凿路是费时费力费银子的,很多地方的官道都只有一条,而且宽度也没有大易标准的一丈。
元摩诘骑马走在车队前半部分,天气沉闷,无风。几乎是晴空万里,只有轻渺渺的几朵云,在被高山阻断天边,慢慢飘着。
元摩诘扶了扶遮阳的斗笠,把目光从天边放回前方,突然看到道路上有东西。
元摩诘仔细一看,是一段荆棘,看到这个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这次带队的老镖师就翻身下了马,并示意让所有人下马。
老镖师叫子布,是个南夷族人,五短身材,但是肩宽腰壮,很壮实,短发,带着南夷族的耳环,佩着短刀,腰间还别着长烟枪,上面系着一个烟袋,平时都是一个爱咧开嘴憨笑的和蔼老人。
老镖师走到荆棘前,抱拳喊道:“前有豪杰!”
林间传出声音,回道:“好肥羊!”
老镖师收起了手,喊道:“犄角硬!”
林间回:“好肥肉!”
“肉少骨头多!”
“一匹好马!”
“马上全是镖卦!”
“莫学狗叫!”
老镖师一只手已经按上了刀柄,回:“那里狗镇山虎!”
贼说:“不用乌鸦叫!”
“镇山貂哈武。”
林间说:“尔下流罢。”
“好尔飘下流。”
“朋友,山前有了水了!”
“有水就渡。”
“有渡就有水。”
“无水就直伏桥而过哈武。”
林间沉默良久,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几十个身形不一的带着各种武器的汉子从林里走了出来。
元摩诘看了看身边陈婉儿,见她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但眼里却隐隐有点兴奋,元摩诘无奈苦笑。
陈婉儿旁边的陆拾就紧张多了,手紧紧的握着刀,握的青筋暴露,额头微微出汗,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元摩诘差点笑出声。
为首的虬髯大汉,大步来到老镖师跟前,还未说话,老镖师就把刚刚副手送来的一包银子丢给了大汉,大汉抱拳一笑:“多有叨扰。”
老镖师抱拳还礼,没有说话。
这几十个大汉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林间。
陆拾一脸愤愤不平,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道:“真是窝囊。”
陈婉儿却很冷静的说道:“你小时候听我爹的故事听得少了吗?走镖平安最重要,我们这么多人,交起手来,谁能担保谁都没事,以后是不是每走一次这条路上的镖,就要打一架?”
陆拾涨红了脸,主要是觉得在陈婉儿面前丢了面子,狠狠的看了一眼元摩诘。
元摩诘差点从马上跳起来把他踹下马,这神经病抓谁就咬。
元摩诘驱马来到老镖师子布旁边,道:“这天快下雨了。”
子布放下烟枪,点点头,道:“没错,还有十多里出山到平原,会淋会儿雨,下雨山里的路危险啊。”
子布抽了口烟,笑道:“怎么,以前走过远门?”
元摩诘点了点头,道:“以前和隔壁羌寨一起跑过几次马帮。”
子布还想说点什么,一滴雨水就顺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天空传来一声声轰鸣,远处山头就看见白色飘渺的雨线,山风先至,吹的车上镖旗飒飒作响,随即雨线刮过,车队就笼罩在了这山雨里。
“车往里面靠,下马,人往里面走,注意头上。”子布边披着蓑衣边用力喊道。
“还有十里地,麻溜着。”子布喊道。
已经能看到山口了,就在出山口,站着一个人。
破旧的斗笠,破旧的蓑衣,看不到面目,不高、消瘦的身形,被不大的雨衣完完全全罩住,只露出一只手,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柄。
见车驶来,蓑衣人往路边退了三步,子布点头致意。
元摩诘从他身旁走过,依然看不出什么,武夫不似修士,可以通过泄露的气息看出境界,然而强大的武夫,自有绵长深厚的气息。
元摩诘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有什么特别之处。
忽然,元摩诘觉得他的目光盯上了自己背后的剑,元摩诘心跳一顿,牵马快步走过。
终于出了山口,到了平原上,镖局的人都松了口气。
蓦地,原野上一声长啸,每个人都感觉有一阵疾风带雨刮在了自己脸上,雨势骤急。
茫茫雨幕中,一个人影闪出,披头散发,须发皆是花白,身着宽大广袖黑衣,手持长枪,一步十丈,向山口踏去。
三十丈,黑衣老人高高跃起,挑枪向天,枪身屈于巨力而弯,天上雨幕为之一滞,再凌空一步踏出,长枪直接向蓑衣人劈去。
雨落在蓑衣人斗笠上,没有溅起一点水雾,只见他左脚后撤一步,右手牢牢握住剑,拔剑。
平淡无奇的一剑,与那起势惊天的长枪不同,这挥出的一剑连雨珠都没有划破,仿佛就像不存在一般。
撼山的一枪与轻轻的一剑相碰,却是持长枪的黑衣人后撤一步,周围的雨幕随即炸开。
蓑衣人提剑欺身而来,挥出又是轻描淡写的两剑。黑衣人持枪回击。
每一次枪剑相触,以二人为中心,十丈内,没有一滴雨落在地上。
黑衣人右脚后撤一步,右手单手持枪,怒吼一声,旋转手腕,刺出一枪。
百余丈外的镖局一行人都感觉自己的身形都要随着雨势,被拖拽着随这一枪而去。
蓑衣人转身刺出一剑,剑尖触在枪头与枪身相接出,挑开了这一枪。
黑衣老人一枪不中,卸力收枪,顺手把长枪插在地上,大骂:“和和这种柔的像女人腰的剑玩不来,走了走了再打也没意思。”
雨幕里又跑出一个似持枪老人身穿黑衣的少年,扛起了长枪,跟着骂骂咧咧的,几步就消失在雨里。
蓑衣人收起剑,仿佛缩地成寸,几步就来到元摩诘面前,问:“澄澈?”
元摩诘点了点头,抱拳道:“见过王老前辈。”元摩诘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杨老头为数不多的依然在世的朋友,现在的武当掌门的师叔,武当老一代中唯一一个武夫,也是武当老一代中唯一一个剑客,而非剑修。
蓑衣人点了点头,脱下了斗笠,露出一副和他那仿佛少年一般的手不符的苍老面孔,须发皆白,梳着道士的发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子布连忙带着镖局的人上去行礼,抱拳道:“见过前辈。”
王弘景抚须微笑着点头致意,转过头对元摩诘道:“杨老头呢。”
“长湖,杨老…爷爷说会在那里等您。”
王弘景笑着掏出一本书,交给元摩诘,带上斗笠,慢慢走向山口,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雨里。
元摩诘目送王弘景离开,拿出书,书名《若拙》。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