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仓山下,各个村落的村民,今日起的都特别的早,平日里炊烟未起,就能叫醒半个宕仓山的鸡鸣声也听不到了,村里的大半数的鸡鸭都被仔仔细细的绑好了腿,塞进了竹笼子里,放在已经装了不少麻袋粮食的牛车上,满满当当十牛车。
村民们脸上看不出喜怒,女人孩子都不在场,现在站在村口,守着这些粮食的基本都是村里的青壮。一个年纪尚轻,可能还不过舞象之年的少年,有些不满的对身边的中年男子小声说道:“他们不是两个月前才来拿过吗,这么快又来了?”
中年男子瞪了少年一眼,小声道:“你少管那么多,待会闭上你的嘴巴就好!”
少年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又站了两炷香,等得瞅着路口的眼睛发涩,低着头的脖子发酸,前面路口处才有了嘈杂的人声,走出一行带着刀枪棍棒、各式各样兵器的人。
这一行十四个人,手上兵器繁杂不一不说,穿着也是五花八门,有光头披甲扛着锤的,也有长衫儒巾手持抚扇的,甚至有着一个红裙红妆的妩媚女子,芊芊细手捏着一支玉箫,笑容动人。不过周围同行的人,却没有一个看向这妖娆女子,倒是有几个村民看呆了。
这行人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腰间挂着长刀,长相俊朗而硬气,有些黝黑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一行人来到村口站定,佩刀年轻人扫视一圈后,看着站在村民前的老者,笑着问道:“王里正,你们村十二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人,不止这些吧?”
王里正吓的一颤,低着头,连忙说道:“村尾王七害了病,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佩刀年轻人道:“那可不行啊,害了病得去看望看望,要是病重得去找郎中的。”
说完看向带锤大汉,大汉心领神会,走向村尾王七家。
佩刀年轻人又看向王里正,笑道:“秀秀呢,怎么没看到?”
王里正先前就想到了他会提到秀秀,本来早就想好用生病搪塞过去,现在却又怕他回去屋子里查看一番,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汗如雨下。
年轻人拍着王里正的肩膀,大笑道:“王里正你慌什么,秀秀早晚都要嫁给我的,以后都是亲家,你不要在我面前客气。”
这个时候,大汉也走了回来,向佩刀的年轻人点头示意王七家没有什么问题。
佩刀年轻人解下了背后的包袱,拿出好几大贯铜钱,撒在地上,道:“买粮食的钱,多的就当赏你们的了,你们的牛车我会派人送回来的。”
说完,背对着村民摆了摆手,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村民们这才去拾地上的铜钱,只有那个少年一动不动,愤恨的说道:“这帮土匪肯定又去百里外的城镇打劫了,我看那沈鹰佩刀的刀柄上都有血渍。”
中年人捡着铜钱,没有说话。
少年瞪着不理他的中年人继续说道:“他们的大批人马肯定带着他们抢来的东西,就在不远处,这地上的钱可能就是他们抢来的!”
中年人这才站了起来,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又不抢我们,你该高兴自己住在宕仓山下,而不是百里外。”
中年人把捡来的铜钱分了一份,伸给少年,道:“况且他们拿了我们的东西,给钱也是应该的,王克,别这样,你家连下蛋都母鸡都被拿走了,拿着这钱,回去给你娘。”
王克愤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朝着王克的背影喊道:“钱我待会儿拿给你娘。”
王克怒气冲冲的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刚才沈鹰的撒钱的一幕,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再烧,可是这火也只能烧下自己罢了,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无可奈何。
宕仓山的匪患,由来已久。
别处的匪患,多半是吃不上饭的人,走投无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才形成的。宕仓山却不然,周围村落说不上富裕,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在宕仓山上落草的,大都是官府通缉,或者江湖上作恶多端被人追杀者,手上都有功夫,大都是入品的武夫,甚至连修士都有几个。
山上大大小小十一个寨子,小点的十多号人,最大的有两百来号人,寨子间相互呼应,来剿的官兵少点,根本不是对手,来得多了,都作鸟兽散,千里大山,连绵不断,没个十万人根本不可能剿灭,连蜀王手下,也不过十万兵马。
这个又耗银子又耗气力,搞不好还会耗掉自己名声的事情,很多官员甚至闭口不谈。
山上的强人又自有一套做事的道理,方圆百里内,绝对不动。
特别是宕仓山下,有些农户的耕牛都是强人低价卖给或者直接送给他们的。强盗的粮食也都从山下直接买,给的银子倒是也公道,这也省得强人们去百里外打家劫舍还得抢粮食,直接可以什么值钱抢什么。
这也让离宕仓山比较远的地方的人们对宕仓山附近的人也生出了恶感,觉得他们和山上强人是一伙的。
久而久之,不少人自己可能都这么觉得。
更何况周围村落家中几口人,年岁几何,强人们都记在帐薄上,清清楚楚,可能比官府都清楚,这也让人不敢反抗,怕被照着帐薄,全家人头落地。
这也让官府的围剿更加困难,官兵枪上的红缨在几十里外一露,就立刻有人通风报信给山上的强人。
也有游侠,想着要行侠仗义,却没曾想被夜晚留宿他的人,伙同强人一起,在他还在梦里的时候,就把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把脑袋了挂在村口,这样丧命的游侠儿很多。
也有没有去通风报信的人家,一家人脑袋和游侠儿的串在一起,像糖葫芦一样,挂在村口,这样的人家倒是不多,也就出过一家。
不少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客,才出江湖,就在这里入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