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再跟他多说什么,医师急步走回屋内,看晴如安安静静的躺着,小脸由于发热而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一身刚换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打湿。
医师皱了皱眉,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拉过手就开始给她诊脉。
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半晌,松开把脉的手拍了拍晴如的小脸,唤了几声她的名字。
而晴如就如同死了一样毫无知觉。
“不应该啊。”医师的眉头拧在一起低声说道。
按理说,不管她怎么发热,这样拍她她总会有点反应的。现如今这个样子,倒是他见所未见。
医师摸了摸已经花白的胡子,小风也在边上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时还伸手摸摸自己胸口位置的玉锁。
“老头子,怎么样了?这小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见他神色凝重,老妇人也在一旁追问道。
“我也说出上来,从来还没见过这种症状。就好像……”医师眯了眯眼睛,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想让自己描述的更准确些。
“就好像,躺在这里的本来就是一团没有知觉的死肉。”尸体两个字,他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说尸体,确实也是不妥。她胸口还在平稳的起伏,鼻翼还在均匀的呼吸着。
准确的来说,就好像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如同很久以前师父说的那样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
看出他心中所想,时安一惊,握着晴如的小手的手一紧。
是因为自己封闭她感知能力的关系吗?可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晴如潮红的脸,和身上从伤口位置渗出的血液,时安掐诀的手有些颤抖。
小晴如,不要怕。忍一忍就好了。哥哥来陪着你。
耳边似乎听见时安的声音,晴如的眉头皱了皱,就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过她的全身,仿佛有那么一只手抓着她的心脏紧紧一握。
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吓的医师手里的银针一晃,险些扎偏到了要命的穴位。
“爹,晴如妹妹醒了。”小风欢喜的扑过去,摇了摇他施针的手。
“我看见了。小风你先乖乖在边上看着,爹爹来给你晴如妹妹看看她伤势如何。”
“嗯,爹爹,晴如妹妹看起来好疼啊。要不要……”小风将胸口的位置摸了摸,就想伸手掏出那个他爹说过的救命的药丸。
老妇人见状,忙一把把小风抱开按住他的手,安静的站在一边。
自醒来过后,晴如便绷紧了身子,虽然耳边传来时安熟悉的轻声安慰,她也依然想要挣脱手脚的束缚。不多时,一双手腕间便勒出了深深的紫色勒痕。
“娘,我们为什么不放开晴如妹妹啊?你看她多疼啊……娘,我们放开晴如妹妹吧。”见她如此,小风也是跟着扁了扁嘴向老妇人请求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板过他的头按在她的肩头不让他再去看这些。
“小风乖,没事的。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晴如妹妹也就好了,就能跟你一起出去玩了……”
时安的双手用力的握紧床沿,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她手腕上的勒痕。就连安慰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爱莫能助,莫过于此。他恨不能替她受了这所有的伤痛,可是……
这是什么样的天道?她遇上我,不本来就是她的缘法吗?为什么却还要遭遇这无尽的苦难,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哥哥,我疼……”晴如的口中,飘出细碎的音节。传入时安的心中,只一瞬,就击溃他的所有心防。
长期以往的压抑,让他忍不住的想尖叫怒骂,想抱着她一起痛哭流涕。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我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而存在的吗?
为什么每次为了那些说起来微不足道的愿望,他们反而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遭遇更多的磨难?
我的存在,毫无意义。
此念方起,他的脑海里就响起了天外天的钟声。
一记记沉闷的钟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又悠悠的回荡开。将他所有不该存在的念头全部震碎成碎片,再一声响,那些念头便化成如同尘埃一般的光点,消失不见。
时安一楞,竟发觉自己居然在这当头发起了呆。晴如痛苦的呻吟声让他惊醒过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正用毛巾沾了烈酒给她擦身的老妇人,转身就消失不见。
北荒,极北之原。
时安张开双手双脚贴在冰面上,等到浑身冰冷,才起身从冰天雪地中离开。
医师只觉得身边一阵凉风吹过,再看晴如时,就看她挪了挪身子,往床的一侧靠了靠。而本来应该空着的那一侧空白位置,中间凹陷出一个人形。
看形状,仿佛是有那么一个人正躬身抱着这受尽苦难的小姑娘。
时安隐去身形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眉眼间的温柔怜惜都快溢了出来。
“小晴如,哥哥在呢。”
伸出手轻抚她紧皱的眉毛,将她的小脸埋在她的肩头。
等身上的寒意退的差不多了,他又轻手轻脚的放开她,回到极北之原的雪地躺下。
周而复始,已经记不起往返跑了多少次。只他回去时候晴如向他靠过来的细微动作,就足够让他满足。
医师挥退屋里的众人,只是吩咐老伴将家里备着的被子往这边全数送了来。
每感觉到身边冷风吹过,他就静静的坐着等着那病床空白位置凹陷出人形,等那个位置重新又恢复成原样,他才唤来老伴一起把泛着寒气的被褥换掉。
日升月落,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赵奔就带着手下人背上他家公子的尸身离开了医馆。
医师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站在门口,看着跟在他们身后还不时回头的小风许久无话。
他们本来是要带着还在昏迷中的晴如走的,小风那傻孩子却是死拽着不肯撒手。
到最后,还是那缺心眼的孩子跳出去让他们把晴如妹妹留下,他跟他们走。等晴如妹妹好了,他们再用他把她换回来。
这傻孩子,好不容易脑子灵光了一次,却是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在临走之前,他还喜笑颜开的握住他俩的手,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他们赶紧把晴如医好。
这一天,医师的院门紧闭,门口的位置挂了个有事远游的木牌。
只偶尔门外的人叫的急了,实在是性命攸关,老妇人才接了他们去偏院等着医师医治。
除了来往的病人的呻吟声,病人家属哭哭啼啼的声音,就只剩下医师询问病情的声音。
入夜,熟悉的凉风再次从他身边掠过。烛影一闪,小晴如身边又显现出成人轮廓。
看身形,仿若少年模样。
“她退烧了……”
医师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转身吹熄了身侧的蜡烛就出去带上了门。
身后,响起少年沙哑而清亮的一句多谢。
医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和提灯出来接他的老伴嘟囔了一句。
大雨将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