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考试的前一天,图书馆、教学楼的边边角角突然变得格外干净。整个校园似乎是配合冬天的氛围一般,一下子肃清起来。
老大两天前就在自己考研点旁边的酒店住下了,说是要提前适应环境。而借着这个机会,沐歌又对着研究生考试的考点和考生一通拍,采访了几个陪考的家长,应景发了篇推文。
考完之后,宿舍抽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准备出去聚餐,庆祝老大从炼狱中解脱。
宿舍三人很默契地没有问老大考得怎么样,而老大兴致颇高,看起来考得不错。
大学四年,宿舍四个人出去聚餐全都很实在,基本上是吃自助火锅或者自助烤肉。本着多吃一口多赚一点的原则,她们几个很有默契地只吃肉,饮料啤酒这种会侵占肚子空间的东西坚决不碰。
而今天,老大突然提议,“我们喝点酒吧。”
这还是她们宿舍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喝酒。
沐歌一直觉得酒很难喝,可能是自己也没喝过好喝的。白酒自己从没碰过;啤酒,不管什么牌子的啤酒,一股苦味,还不如喝可乐雪碧。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老大和老二开始一瓶接一瓶。本来沐歌和老四还连夸厉害,到最后,两人喝的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安,沐歌觉得有些过了,按住两人悄声提醒,“行了,够了。”
“不够,远着呢!”老大已经有点大舌头了,“你让我喝个尽兴吧。”
老四也按着老二的杯子,提醒着。
“我这半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老大笑嘻嘻地冲三人扯着嘴角,只是这表情比哭好看不到哪里。
“嘿嘿,我也是,不对,我这半年就没努力过。”老二举起杯子,和老大碰杯,
沐歌和老四面面相觑。
“其实,我备考的时候就知道,我那个状态怎么可能考上?”老大的声音带着哭腔,“每天早起去占座,时间恨不得卡到秒,但我心里清楚,我根本没有效率,我根本没有静下心来……”
老二已经趴在桌子上开始呓语了。
“嘿嘿,不过没关系,”老大突然从哭腔转变成像小孩子那样兴奋开怀,看着更吓人,“考研不成功,没关系。我还有李浩然。我的爱情还没失败……”
对!还有李浩然。沐歌赶紧给李浩然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搭把手。自己和老四想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宿舍,实在是有点困难。
都说喝醉酒的人会变得特别重,沐歌算是感受到了。变得特别重倒还好,变得特别疯实在是让人头疼。自己和老四一个顾一个完全顾不过来,两个醉酒的人在大厅开始蹦蹦跳跳,沐歌和老四按都按不住。
沐歌虽然无法百分之百地感同身受,但自欺欺人的努力,被结果戳破之后的那种沮丧自己似乎可以预见——自己现在不也在一头热血扎在其中,只为个虚无缥缈的结果吗?
千等万等,李浩然终于来了。只是,来的人除了他,还有董舒言。
老大看见李浩然,抱着他开始嚎啕大哭。剩下三个清醒的人,迅速回避了目光。
李浩然半是心疼,半是尴尬地带着老大离开。沐歌还不知道如何开场,老四突然开口,“沐沐,我先带她回宿舍。本来想着吃完饭逛街的,这也来不及了,你能帮我去屈臣氏买个洗面奶吗?就我常用的那个牌子。”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太安全,董舒言,你和沐沐一起吧,两个人总归保险点。”
“好。你们两个也注意安全。”董舒言率先开口。沐歌蓦然一惊,许久没有听到董舒言的声音,这么喑哑疲惫,好似大病初愈。
说着,老四强生生抱住东摇西晃的老二,也飞快打车离开。
闹腾之后,不说话的空间变得特别安静。这是分手之后两个人再次单独在一起。明明还不到一个月,但却仿若经年。
“走吧,去屈臣氏。”
再次听到董舒言的声音,而不是微信上冷冰冰、略带疏离的文字,沐歌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两人只是并排走在街上。
商业街上的每个摊位都挂着小灯泡,星星点点,照得整条街流光溢彩。靠近屈臣氏的某一路段,正是小吃街,大家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被人流带着往前走。
那人就在咫尺的地方,被人挤着,甚至比以前还要靠近。可是,两个人却不是往日的心情。至少沐歌不是。
往日两人之间绝不会横生这样的沉默。
“要不要吃桃子姜?”董舒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而旁边,摆着紫苏桃子姜的招牌。
沐歌非常喜欢吃桃子姜,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天气闷热,吃一口从保温桶里刚盛出来的桃子姜,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特别解暑。
大夏天的时候,两个一起到了外地游客最爱的去的美食广场玩。正值暑假,美食广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红彤彤、堆积成山的龙虾壳。董舒言是一点辣都不能吃、闻一下都浑身不适的体质。还好有沐歌爱的桃子姜,稍微缓解了自己对小龙虾的口水。
两个人逛着逛着到了火神庙。
晚上的火神庙依旧人声鼎沸,不少外地游客都进去拜了拜。而火神庙外,不少游客、老人小孩坐在长椅上,看着露天的电影。
两人排排坐,,看着电影频道投射在舞台上的作品,细细碎碎地聊着天。
沐歌已经想不起那天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明明是炎炎盛夏,但那天久违地有阵阵凉风。
当时沐歌捧着第二碗桃子姜,心里天人交战。她一点都吃不下了,而塑料碗里还剩下小半。
现在去扔掉的话,会不会特别浪费?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娇气?
所以为什么吃完第一碗的时候,不见好就收啊?
沐歌用塑料小叉子摆弄着碗里切得整整齐齐的桃子块,终于开了口,“我吃不下了……”
难得流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董舒言听闻顺手接过,开始吃沐歌剩下的半碗。
“你……”沐歌惊住了,脸迅速烧起来,“你……不是不喜欢紫苏那股味道吗?”
其实沐歌想说的是,那个叉子是我用过的。
“还好啦,”董舒言慢慢吃着,“要尊重食物,不能浪费。”
沐歌看着董舒言侧脸咀嚼的动作,觉得他真的很好很好。
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
眼前人就是心上人。夜灯映着董舒言的侧脸,沐歌突然怀念他的梨涡。
之前所有的决心都抛在脑后,这一瞬间,沐歌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住对面这个人,祈求他,不要和自己分手,不要抛弃自己。
没有见到董舒言时所有的洒脱、不在意,她全都不要了。
那些怎么能比得上面前这个人给过自己的温暖?
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现在,沐歌只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现在说出这句话,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沐歌拉住董舒言,制止了他要去买的动作,“我……”
嗓子发干,心开始怦怦乱跳。
董舒言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把这句话说完。
“我真的……”
“舒言!”一个清脆的女生传过来,沐歌仿佛被吓到似的,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手。
一个女生跑过来,自然而然挽住董舒言的臂弯,笑容明媚,“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晚上没空,所以没叫你陪我逛街呢。”
女生带着点撒娇语气,说不出的亲昵自然。
“和舍友出来办了点事,正好碰到同学了。”董舒言没有拒绝对方的挽手,甚至对那女生解释了一下。
沐歌怦怦乱跳的心回到了原位。对了,她刚刚竟然忘记了,之前她听到过的,董舒言有女朋友。
刚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也许是绷得很紧准备发力,却没想到反作用在自己身上,沐歌被打得好痛。
她感觉自己在微笑。微笑着和那女生寒暄打招呼,微笑着拒绝董舒言,说自己一个人帮舍友买就可以了,微笑着跟两人说再见。
甚至到了屈臣氏,每次总是很烦人的导购员过来推荐,她都微笑着跟导购员讨论了许久。
沐歌想,那女生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自己的天使。
多么恰当的时机,把自己准备挽留的话堵在嘴里。
这样,最起码自己还保留了尊严。
回去的路上,沐歌理解了当初自己看《失恋三十三天》的时候一直觉得晦涩不明的那一段:
“尤瑟纳尔说过一句我一直觉得无比刻薄但又无比精准的话,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即便肮脏,余下的一生,我也需要这自尊心的如影相随。”
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自尊心,沐歌不会再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