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心中着急,几步便飞掠出了墨族新营,茫茫黑夜之中几乎没有人察觉到她的身影。疾奔了好一段,才猛地想起自己若用水鹿代步则会快上许多,一边懊恼一边已然听到不远处有异常的响动。她顿时凝神,急急忙忙地往声来的地方赶去,才行出数步,便隐隐见到前方银光乍现。
阿久赶到之际,只见满地蛛丝,白茫茫的沙地之上似铺了一层地毯一般。那些蛛丝凌乱如女子晨起时散落的长发,每一根都了无生气。她心中一颤,再抬眼,只见蛛丝的中间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躺着的那个面上都是血,举在半空的手指残破,微微颤动。站着的那个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耸拉着身子,气息沉沉。只是他明显在这一役中占了上风,踉跄着行到另一人身前,举起的手臂上垂下一条长链,链条末端是一个银色尖锥,笔直地对着躺着那人的心口。
“你果然……是她的人。”墨筠哪还是原本那个血气少年的模样,脸上稚嫩褪去,眸中显露着伤口疼痛带来的痛苦和即将胜利的得意之色。
“你……”朗逸躺在蛛丝之间,一开口便露出染满鲜血的牙齿,“是言氏……”
“现在才知道,晚了!”
“按族规……你不能出手伤害平民。”
墨筠似是一愣,随即奸猾地笑了:“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可见与她关系匪浅。只是,药可不是我下,你见着了,我让其他人代劳的,所以,是他们自己给自己下了药,与我何干呢?”
“药是你给的,是你唆使的,你如何……如何脱得了干系!”激怒之下,一句未完,朗逸便咳嗽不住。
“到时人都死光了,本家又要到何处查来呢?何况……”墨筠叹了口气,“灭世将近,本家正忙着如何避灾,对外头的事管得也少了。”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阿久的声音骤然自二人身后响起,吓得墨筠顿时面色剧变。
转过身子,只见清冷月色之下,阿久的面容犹如罩上了一层寒霜,身旁劲风如刃环绕,那是疾驰飞舞的花瓣,每一片都灌满了劲力。
朗逸已然很久没有见过她如此戾气尽出的模样了,他此时眼障仍在,可不知为何,那般长相平庸,身着旧衣的阿久在他瞧来,向来都是特别的,甚至是那张平凡的面容瞧了这么些年,他竟也觉得好看起来。
瞧见她气势汹汹踏月而来,朗逸心底柔软,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声语温柔,好像二人不过是在营前篝火旁相遇,如常地打一声招呼罢了。
阿久却没有他这般的悠闲,望着他只剩半条命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再不来,你就死透啦!叫你别管别管,当我的话作耳旁风是么!”
“不能不管啊……”朗逸喃喃辩解,“这一回与以往不同。”
“不同你个大头鬼!你哪一次肯乖乖听我的了?老子活得比你久,吃的饭也比你多,难道见识还会不如你?你就听我一回怎么了?你真当我言氏的药有起死回生之能,次次都救得了你啊?你……你当我的药不要钱啊!”阿久越骂越是上火,陈年旧帐恨不能一笔笔地翻出来。这三个弟子之中,就属这小子最不让人省心,事情最多,变着法儿的给她出难题,她简直是受够了!偏偏一张嘴还厉害,句句不饶人,阿久不知有多少次觉得自己大概上辈子杀了他全家,才有得此生这样的煎熬。
朗逸见她气火正盛,知道此时万不能与她相争,只好微笑,不住认错,先等她的气消了再说。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斗嘴聊天,若不是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几乎就要让人怀疑这不过皆是一场梦境罢了。
墨筠先前在营中见这二人几乎毫无相关,他虽然向来不信,却也没有想过他们是这样亲密自然的关系。他不仅没有见过这样泼妇一般的阿久,更没有见过这样开心的朗逸,以至于他愣了半晌,待阿久的桃瓣迫近,劲风刮过面庞的时候,才猛地清楚过来。链条的尖锥抵在朗逸的胸前,厉声威吓道:“你若再近一步,我便杀了他!”
话音刚落,只听“叮”地一声脆响,手腕处猛地一凉,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剧痛潮水一般地齐涌上头,让他眼前顿时一黑,踉跄地跌倒在沙地之中。排山倒海的疼痛让他不能呼吸,失了心神,混乱之中想去查看手腕伤口,却骇然发现那里空荡荡地一片,手掌被齐生生地切下,只余伤中潺潺地血流不止。
墨筠吓得心胆俱裂,失声尖叫了起来。
阿久一步上前,往他长大到极致的嘴中丢进一颗药丸,立时,他手腕断处的血势便以血眼可见的速度缓了下来。
“我已然给你疗过伤了,日后若死了可赖不上我。”阿久冷冷说着,直起身子,双眸寒凉地望着面无人色的墨筠,“我没杀人,你适才却想杀他,他是个凡人,将来事情闹大,也是你错在先。”
“你……你插手世间之事,有违……有违族规!”
“不妄杀无辜,不得同族相伤……哪一句说我不得插手世间之事了?若真不能插手,你如今混在我的族中,挑拨族人造反,难道便不是插手了?若我有罪,你们易客就统统违规!”
“不得……同族相伤……你伤我,你等着被关吧!”
“噢……这条倒是真的。”阿久扬了扬眉,面上端着那副许久不见的无赖笑意,“只是谢谢你适才告诉我,本家如今没有闲心来管外头的事,这才让能放心大胆地教训你。”她转首看了一眼朗逸,身下的蛛丝都被染得通红,不禁眉头又是一皱,“言悦先前与我相斗的事情你可知道?她扎了徒弟一刀,我便在她身上捅个窟窿。如今这帐怎么算?你打得我徒弟这么惨,我该还你几刀才能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