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也不会蠢到告诉二哥自己被一个女娃子欺负。
不久之后,辛家二姑娘失足跌落荷花塘的消息传遍学堂。
据说她被二殿下捞上来之时,粉白的脸上糊满了藏着小虫之类的塘泥,一身粉嫩的春日衫也不成样子。
府里的丫头拍着胸口庆幸,若不是二皇子殿下正巧下学,见到水里扑腾的莲藕似的胳膊,二姑娘估计就这样没了。
自那以后,二姑娘便畏怕下水,辛太傅知道前因后果后,气二姑娘不知畏,牙才刚张齐,居然开始贪图水中莲子,最后直接把二姑娘足足禁足俩个月。
二姑娘出来后蔫了不少,对二皇子殿下却愈发亲近,每每学堂之时,偏偏要去听她听不懂的什么赋什么论。
只因二皇子殿下要学策论,那时怀家的姑娘也在学堂,二皇子殿下同她时常交流些课业。
二姑娘气得跺脚,她完全不懂的东西,怀家的姑娘却能和殿下相谈甚欢。
丫鬟们谁也不敢说:姑娘你可比怀姑娘小了三岁余,又才上学堂,能知晓些什么?
后来也不知谁想了个法子,二姑娘倒和怀姑娘亲近起来,因此殿下在这上学之时,时常能见到三人在一块的场面。
而另一位小皇子,则是来了不到三个月,便不再来了。
弯月高挂,夜空如洗。
古朴的雕画栏木床上,少年倚靠着床背,揉了揉眉心,眼中肆虐着戾气。
如玉精致的脸庞却是没有一丝表情,纤长的眼睫垂下,掩盖着眼底的心思。
天边逐渐透露曙光,少年居然以这么个姿势坐了一夜。
今日,是姚昇的头七。
姚府上下皆聚在祖祠,哭声连天,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姚府。
辛瑜从暖烘烘的被褥里爬起来,一直摇头叹息:现实版大清早哭丧。
今儿个,姚家小儿要下葬了。
披麻戴帽的人从府门一直到了祖祠,白幡和纸钱也是烧了整整一圈。
姚家只姚术这么一位,也没其他亲戚可来拜送,于是在花了不少钱后,哭丧的人依旧不少。
澜哥和怀玉以及小变态似乎都去了姚氏祖祠,辛瑜借着生病的由头,闷在房里不出来,而实际情况是,她没法子忍受这哭天喊地闷死人的气氛,溜出了府。
府外空气果然不一样的清新,晨间的太阳一点也不灼人,昨夜下的一场大雨让碧城浸在了细雾中,烟沙月笼的美人儿。
辛瑜踱着老爷步,一路到了红袖楼。
白日里的红袖楼不似晚上那般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只有几个小二在收拾桌椅板凳,一楼靠街道边上的几桌坐了几位吃茶的客人,但依旧不算热闹。
辛瑜一眼扫了一下四周,小二见她穿的富贵,忙笑着迎上来问:“姑娘是吃茶还是吃饭?”
辛瑜黑眸闪了闪,凑过去小声地说:“找戏角儿。”
小二身子一僵,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地笑:“姑娘,这个……本店没法提供,戏班从不见客。”
辛瑜连忙说道:“我不是来见客的,我是来拜师的!”
小二愈发迷糊,“拜师?”
“云卿是在这吧?”
小二钟钟脑袋,“这是没错。”
“我想学唱戏。”
小二闻言面露惊恐之色,好端端的女儿家,看着如此娇贵,学什么下九流的戏子。
“这……”
辛瑜以为他担心云卿不会收自己为徒,又说:“你只管引荐我去戏班,之后的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塞到小二手中,小二还是有些犹豫。
“要不这样,你指个路就行。”
……
红袖楼后院,是个四方围合的矮院,戏班子的人几乎都住在这,辛瑜进来时,见着有几人在吊嗓子,有几个在挑花马,总之各忙各的,一点也不含糊。
居然也人注意到她的出现,或者说,没人在意。
她觉得有些尴尬,很快又觉得自在,拉着脚搭在横廊凳上正在歇息的小姑娘问:“妹妹,你家名角儿在哪?”
小姑娘顶着个花脸,额头脸上淌着汗珠,妆面有些晕开了,看见辛瑜,杏眸微微疑惑,细声问:“你找卿官?”
辛瑜嗯嗯两声,小姑娘怪异地指了指她身后,“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那一瞬间,辛瑜平生头一次感觉到毛骨悚然。
她假笑着回头,心里一直在打问号,什么时候跟上的,偶像离我这么近,我居然没察觉?
她回头的一瞬,看见正对着扇形门的回廊下,长身玉立,一袭深青色长衫的秀美男子。
他的五官长得漂亮,黛山眉,点绛唇,鼻梁很挺,肤色很白,眼睛细长,眼尾上挑。
果真当的上“眼角含情似水波流转,眉眼藏诗画千百种情”这一句。
最让辛瑜惊讶的是,他半张脸已经上好了妆,美颜动人,一张秀气十足的脸生生被他勾画出诡艳的惊心动魄。
辛瑜就像在他脸上看见了两种类型的人一样,一则诡魅妖艳,一则女相秀气。
她打量他的同时,云卿也在看她,眉眼透着淡淡的宁静。
“听闻你花重金向我讨学?”
云卿开的口,和昨夜听到的戏腔不同,这声音字正腔圆,听说去竟有种听诗歌朗诵的感觉。
辛瑜内心感叹这小二收钱后跑得挺快,真是两边会做人。
“是的。”她扬起一个明媚而真诚的笑,那笑中带着几分稚气和痴气。
“我有个心仪之人,他不信我心悦他,我想让他相信。”
云卿轻轻挑了眉,淡漠的眼底染上一分兴致,“所以你想借戏传情?”
辛瑜又是一个点头。
“可你为什么想到用戏唱?”
正常人家的女子,绝对是不想同戏子沾上半分关系,在世人心中,哪怕是挑夜壶的,都知道戏子可真是最最低劣的人。
唱尽天下情,心中却无情。
这家姑娘,似有几分无畏无惧。
因着燕云澜不怎么管她的穿衣打扮,辛瑜还是压着几绺辫子,发髻并未梳成妇人模样,模样看着也是个黄花姑娘,别人自然很少以为她已成婚。
“我爷爷曾告诉我,戏能藏情,也能传情。”
云卿凝神思索片刻,忽地笑了一下,那半边脸的妆顿时鲜活起来,“好,那我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