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整座邺王府好似被一只展翅腾飞的大鹏遮住天光,走廊上挂着的几盏红灯笼摇摇晃晃,冷风穿堂灌入,激得辛瑜浑身哆嗦。
“早知道该多穿一件衣服。”
她嘟喃着,边走边抱紧自己,这个点,下人应当没睡,她自然不是去找管事麻烦,而是想去一趟老太君那。
没料才刚刚迈入东院大门,居然碰到了燕云澜和怀玉。
辛瑜猛地停止脚步,想往后走,怀玉眼尖,发现了她,“辛瑜?你怎么也过来了?”
辛瑜迅速扫了一眼院子,而后她发现,原来院里不止怀玉二人,还有跪着一地的丫头,以及备着一个药箱的老头。
不知为何,燕云澜自那日和辛瑜见过一次后,总觉得辛瑜太过古怪,偏偏古怪在哪,他又很难说上来。
因而,他也随着怀玉的问话望了过去,辛瑜那双黑亮的眸子飞速转动着,衬得她有几分灵动之美。
辛瑜当然感受到投射在身上刺芒芒的眼神,只是她有些意外,院中数人中,徐境也在其中!
徐境此时就站在最右边,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看着不远处衣衫单薄的人,忽然发觉,上回自己错认其实情有可原,辛琼和辛瑜长相十分相似,只是后者偏向甜美娇俏,素来行事鲁莽冒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即使二人长得相像,也很难将这二人混淆。可若是辛瑜安静下来,刻意地模仿辛琼,当真会有几分辛琼的模样。
这数十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等她一个回答,辛瑜意识到这一点,发现自己此时来得急了些,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怀玉见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忽然道:“你也晓得祖母生病了?”
辛瑜惊讶地望向怀玉,拔高声调:“你说什么?”
心却好似锤捣鼓面,这么快吗?!
燕云澜敛起神色,略含深意的望了眼辛瑜,辛瑜立即咬唇不语。
燕云澜这才转头对背着药箱的太医说道:“劳烦院正专程跑一堂了,祖母这事,还望院正多多费心。”
老太医摇头笑笑,皱纹布满额角,“邺王放心,这毛病害不了命,好好调养,总会找到根治办法。”
二人又客气寒暄了一番,燕云澜亲自把人送上了轿子,临了叮嘱太医切莫声张此事。老太医也明白这话中是何意,应了下来……待燕云澜再回来,辛瑜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原来,下午燕云澜带着画师去东堂见一见老太君,打算先看看本尊好描摹人像。
本来一切好好的,燕云澜和老太君闲聊了几句,徐境则在一旁静静观望,偶尔也应一应老太君的问话。
临了,正要一起去吃饭,老太君忽然身子一虚,直接倒地了。
吓得燕云澜快马加鞭请了京中的名医过来,怀玉得了消息忙赶来东院,见名医一时半会还未到,正想给老太君把了把脉,却被老太君贴身服侍的嬷嬷拦了下来。
怀玉脸色难得气得一阵青,二话不说将嬷嬷点了穴,径直入了内房,给老太君扎针稳气。
门外嬷嬷气得大骂:“侧妃休要乱做手脚!老祖宗这是老毛病!要不得你乱来!”
一声一声,直到燕云澜把名医请了来。
因事发突然,消息没闯到辛瑜住的西南宝光阁,也只有这院里的几个知道。
所以在辛瑜突然出现,又半天说不出个为何而来,怀玉才有了此联想,可方才瞧辛瑜那个模样,倒似她是不知情,不为这个而来。
“你既然不是因为此事,那又是为何这个时辰来找祖母?”
燕云澜不咸不淡地一句话,问的辛瑜一哑,目光闪烁,她也不太明白此时自己为何如此心虚。
“我……来是想同祖母说一下,宫里派了人送了人参来,是皇帝送祖母的贺寿礼。”
燕云澜眼神一暗,“什么时候?”
“大概......一刻钟以前。”
“皇上为何这时候送来人参?”
“这……”
怀玉见云澜语气有些逼问的意味,辛瑜则好似霜打茄子,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
燕云澜立即意识到自己因为祖母一事有些迁怒到辛瑜,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他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丫头们,出声示意她们下去,今日之事,不追究谁的责任。
正要开口打发徐境,那人好似猴头一样灵活,立即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今儿天有些晚了,殿下,徐某也回去了。”
徐境懒懒散散地踱步往院外走,经过辛瑜身旁时,眼睛难得地打量了她一下,眼神似有嘲弄和几分厌恶。
待到整个院子除去屋里头躺着的老太君,就剩外头站着三个人。
燕云澜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篇,辛瑜才把前因后果大致给他讲了一下。
燕云澜好半天没说话,辛瑜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妄动,三人就成三角形站着。
“怀玉,你也先回去。”
燕云澜忽然道,辛瑜和怀玉齐齐看向他,只是怀玉的惊讶比较内敛,辛瑜则是动作很大地表达着自己的吃惊。
“不是……”喊错人了吧……
辛瑜这样想着,怀玉已经知道燕云澜这话是认真的,因而也未多言,当真留下这二人独自离开。
院中只剩她和燕云澜时,辛瑜莫名地一慌,不会……不会要审了吧……她才才只只放了一点量测试,没……
燕云澜朝她走近了几步,辛瑜唇色咬得发白,不敢妄动,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
所幸燕云澜不是燕云衍,没有那么变态地逼近她,用气势去压她,他只是朝她走近了两三步,只是为了更好交谈而已。
辛瑜的心脏如同正经历猎人狙击的小兔子,狂乱地跳动着。
“你今天又去了辛府?”
她点了点头,全身血液回流,“嗯,阿姐心情不好,陪陪阿姐。”
“你们姐妹关系确实亲密。”
他的话里带了几分笑意,语气不像燕云衍那样的嘲弄,如同表述一个事实一样说着这句话。
辛瑜猜不准他到底要稳什么,也不敢随便接他的话,只装傻点头。
偌大的院子此时便极为安静,佛堂的烛火滋滋地燃着。
然后辛瑜又听到燕云澜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更似喟叹:“也难怪,你那么担心太子殿下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