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辛瑜正不慌不忙地进行着自个的计划,这边邺王府的气氛也很清肃。
怀玉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大好,诸事不顺,因而心中郁积,遂学起了云澜练剑发泄的法子。
她的剑法招式是父亲教的,女儿家使剑总是有股英气,剑锋凌厉袭破长空,十几式练下来,的确是舒心多了。
她收起最后一式,正歇一歇时,旁边忽然传来两声“啪啪”的鼓掌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含笑响起:“玉儿可愿同我过几招?”
这声音怀玉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扬眉一笑,朝那人扔了一把兵器架子上呈放的普通长剑,笑道:“难得有机会得邺王赐教!”
那人一抬手接住出鞘的剑,腾空一跃朝她袭来,声音清越:“请教了。”
哗哗琅琅——空气中尽是兵器相接的铛铛声,持剑相抵的二人面容交错在彼此的剑面,落在银色剑面上的晨光又为这二人增了几分光辉。
“不亏是大将军的女儿!”
燕云澜满是赞赏地称了一句,旋即收了剑,道出来意:“我来是有事找你。”
怀玉走到兵器架旁把剑放好,正要说什么,一块素色丝帕已经拭上她的额头,云澜的声音温和响起:“就算想练练招,也要吃了早饭。”
她练剑时间长,早已满头大汗,这模样却不叫人看着生厌,反而有种软玉温香冷美人的韵味。
燕云澜原本是要说正事,见她这模样没忍住上手擦拭了一下,又多添了几句叮嘱。
可怀玉却是脸一红,不敢去看他,长卷的眼睫颤了颤,有些生硬地“嗯”了句,又道:“你刚刚是要说什么事啊?”
燕云澜一边收回帕子,一边说着:“这几日我忙于政务,没什么闲暇陪你走一走帝京,难得今日有空闲带你去个地方。”
燕云澜的话的确不假,自碧城会京都后,他一直忙于暗查卷宗上记录过的二十多年来的悬案冤案。
他记得姚术那封信上给的消息,只是上一回查找未果,京中诸事又繁多,他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搁浅。
偏偏近日来皇宫中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冒出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毫无空暇时间陪一陪怀玉。
今日,倒是个好时机。
怀玉观察着云澜的神色,直觉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她略沉吟,却没直问,而是应了下来:“好啊,不知云澜要带我去哪走走?”
“东来楼。”
怀玉神色骤然一凝,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底划过一分惊愕。
半晌她道:“我以为是要去醉香楼呢。”
燕云澜一愣:“为何?”
她一边暗暗观察着燕云澜的神色,一边缓缓道:“早前听过人说醉香楼是帝都出了名的酒中楼,上回你那一身酒香,大抵也是在那喝了几坛,觉得好才欲带我一同尝尝。”
燕云澜失笑:“知你爱饮酒,来日定带你去,只是这次先去一趟东来楼。”
“东来楼不是品古迹古画之地么,有何好玩之处?再者——”
她脸上划过一抹犹豫,斟酌道:“上回我私自去了趟东来楼,祖母还气得大动肝火,你若是带着我……”
“不必在意。”燕云澜打断她,他低头注视着怀玉妍丽的面庞,反复道:“祖母那你不必在意,我会处理。”
怀玉有些失神,没有言语。
燕云澜略一沉吟,手弹向怀玉的脑门,轻柔道:“这次去东来楼,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心突突的狂跳着,不知何故怀玉愈发不安。
见一个人?
怀玉笑得十分勉强:“谁呀?”
“其实我也不知他的全名,是上回在醉香楼碰到的,姓徐。”
闻言,怀玉再也笑不出来,垂下眼,忽然轻声道:“云澜,你其实,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这些日去了哪,在干什么?”
燕云澜有一瞬间不知道怀玉为何突然说这事,但他仍旧如实以告。
“......嗯,我知道,你在查怀将军的案子。”
“......”
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开来,怀玉低着头,脸色凝重:“所以你也一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燕云澜见状,咳了咳,正色道:“怀玉,你在帝京本就茕茕孑立,又在暗中查探你父亲的贪污案,其中可能牵扯到帝京许多人的利益,他们为防止你翻出什么不该翻的——”
他停了一下:“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不得不监管你的动向。”
怀玉却越过燕云澜,一言不发地走进回廊。
燕云澜蓦地一慌,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急急道:“怀玉!你要查,可以继续去查!我不是在监视你!也不是为了限制你!”
怀玉背对着他,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削瘦又倔强。
“我知道。”
“那你……”
“可我不喜欢。”她打断他,偏头迎上燕云澜的眼睛:“我不喜欢,云澜,我不喜欢整天活在人的监视之下,我不喜欢没有一点自己的空间。”
“那我不这样了!我不这样了……”
青年脸上的惊慌之色愈加明显,恳切道:“你别生气,我不这样了。”
青年眼中的恳求怀玉看在眼底,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酸楚委屈,眼眶一涩,声音也哑了。
“我能保护好自己。父亲出事这十年,我一直都有好好地保护自己,我的事我可自己来,我的仇,也可以自己报。”
“怀玉……”
燕云澜慌慌张张擦拭怀玉脸上淌着的泪珠,语气轻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怀将军的案子我说过会帮你,不是说说而已,我此次去找这个人,也是有考虑怀上将军这桩案的。”
怀玉脸上发热,有些羞燥:“为何这么说?”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找,荀司,”燕云澜顿了顿:“上回从姚术那得来的消息说,让我好好查一查近二十五年来的悬案疑案,我之前查过卷宗,却没什么收获…...”
怀玉接过话道:“你觉得我父亲这一桩,贪污案,也算是疑案?”
“嗯,你一直坚信怀上将军是受了冤枉,当年却是证据确凿,”燕云澜缓缓道:“勾结李立,招兵买马,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造反...…这不像是怀将军这样的忠臣武将会做之事,可偏偏有证据,而将军本人也供认了…...种种都说明此案也是疑案。”
怀玉默默听着,忽然道:“你刚刚说查悬案疑案能找到有关荀司的线索?可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不知。”燕云澜道:“所以我才要查一查。”
见怀玉一副忧虑重重的模样,燕云澜故意放松了语气:“你别担心,我们现在不是有了线索吗?”
“线索?”怀玉蹙了眉,忽地道:“徐境?!”
“是啊,你前几次去东来楼不就是为了见他,从他那获取有关你父亲案子的线索嘛。”
怀玉忽地羞愧起来,“他是我堂哥,自父亲出事后,怀满门受牵连,他原是在外游历,后回帝京一直在找寻当年的真相,你别...…”
“我知道,”燕云澜忍俊不禁:“所以才找你一起去。”
***
“二小姐,您可说好了,一定要把大小姐找回来啊,如若不然,我二人必定……”
辛府正门口,门仆哭着脸,毫无办法地看向掀起头顶一角帷帽的辛瑜,哀求着。
“这是自然!莫说是你,我也是个受害者,该死,这脖子到现在还疼着呢……”
她的眼神略显浮夸,一手揉上脖子扭了两下。
方才一切按照她先前的预想进行,辛琼顶着她的名义出了府乘坐她的马车离开,她算了时间,戴上一方帷帽急急奔了出来,门仆见状立即拦下她,询问了一番缘由。
她慌张地告诉早先编好的借口说辛琼给她喝了一杯蒙汗茶水,把她撂倒了,醒来之后人就不见了!
门仆吓得想立即上报,她一番声情并茂地威逼利诱,成功劝服了他们给她半日时间,在辛老爹回来之前,把人带回来!
事情进展地如此顺利,辛瑜难免有些得意,只是高兴总是不能来得太早。
她才出府门走了没两步,袖子里头的魔王已经忍得不耐烦了,直接顺着袖襟爬上来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唧唧唧唧叫个不停!
“你又在闹什么啊!”
辛瑜真是气得呕血,刚刚在房里突然咬她一口,碍于场面她发作不得,现在又在叫嚣,是真当她没法子治它吗!
“唧唧——”
燕云衍要被这蠢女人气死了!
居然撺掇辛琼去见老相好?!且瞧她的样子是早就知道辛琼有个相好喽!怪不得,怪不得他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她不走,原来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嘿,你还瞪我?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吗!”
辛瑜撸起袖子把手腕凑到肩上,皱着眉头道:“看看这红红的爪子痕!”
魔王目光闪烁:“唧唧——”
“我让你藏里边是让你咬我的吗!”
“唧唧——”
辛瑜揉了揉手腕,没好气地威胁道:“你要再折腾,我立即把你送回你主人那去!扒皮烤了送回去!”
这话当然是骗松鼠的,留它在手上后头还有用呢!
可这话一出,不仅吓到了魔王,也吸引了不少来往行人的目光。
辛瑜略显尴尬地住了嘴,幸亏带了帷帽,这样在大街上和一只松鼠叽里咕噜地说话,别人怕不是以为她精神失常。
一直以来,她十分相信魔头养的宠物,应该是有灵性的,毕竟怎么也算是魔宠,所以她试图用肢体语言,面部表情去“沟通”,而真正的原因或许是她这几日心情太压抑了,需要一个发泄口。
以前喜欢找系统聊,可从那次接下额外任务后,系统开始时常掉线,她却已习惯性地自说自话。
唉,辛瑜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梢掠过肩上的大红毛,把手袖扬了扬,凑过去小声道:“钻进去,你这样太招眼了。”
肩上站着的魔王燕云衍方才自然不是被辛瑜的话吓到,抓伤了辛瑜手腕这是个意外,当时得知辛琼有个老相好太吃惊了,失手划了那么一下,他哪知道她娇弱至此,这么轻轻划了一下就出了血口子。
这事他理亏,不好说什么,但要他再钻回袖兜里是不可能的!
他纹丝不动爪子死死抓着肩上的衣物,奈何辛瑜十分强硬地伸出一只手把它拔了下来,重新塞回袖兜,还特意拍了拍他脑袋,“藏里面安全!”
“……”
燕云衍十分痛恨自己此刻的模样!
要不是为了探寻辛琼的老相好的消息,他绝对不会忍受这样的侮辱!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会知道这样一个“好消息”,得归功于自己此时是头松鼠……
他烦躁地在袖兜里打了个滚,一面想着,等见到那老相好,皇帝老头这婚不退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