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回到宝光阁的时候,手心都是冒着冷汗的,她慌慌张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才定了定心思。
茶杯中的清水倒影着她惊骇未定的面容,水波一荡将她的面容分裂成好几种形态。她的心跳得很快,完完全全被吓到的那种快。
燕云衍怎么会!
怎么敢暗中“指点”她,去撺掇辛琼以命相搏违抗圣令!
她脑子一片混乱,的确被燕云衍方才的提议给吓到。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心里一直知道燕云衍是个什么样的人,偏偏却叫她在这两个月的相处中渐渐忘了!
忘了这个少年的内心,并不是如同他的外表一样良善美丽!
她又意识到一件事:按照原书走向,她得杀掉辛琼。
难道说,原书里面,辛瑜也是受到辛琼的蛊惑?
许是她心绪波动的厉害,系统忽然出声道:【宿主晚上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辛瑜一开始没有出声,好一会才道:“你能告诉我,如果违背人物设定,最坏……我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
【先是角色魅力值消失,再然后角色行动力禁止直到角色生命线消退】
“……”
辛瑜这样的角色,竟然还有魅力值吗?
见她没有说话,系统又问:【宿主怎么突然这么问?是因为额外任务的难度系数过大,害怕失败遭受惩罚吗】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辛瑜才想起来自己不怕死的给自己多找了一个麻烦——催化主角之间的矛盾。
她拿着小茶盏坐到床边上,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
如何恶化主角间的关系,她一直清楚怎么做最好,燕云衍和澜哥之间最大的矛盾便是两个字“信任”。
燕云衍是个无心之人,生性凉薄,亲缘寡淡,对人对己都极为残忍。可以说,他对你笑时,心中想的可能是杀你。
全书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澜哥。他渴望得到澜哥的推心置腹的信任,可偏偏身上藏着的事儿太多了,根本就没拿出一点该有的样子去让别人信任他。
可澜哥和燕云衍不一样。他是个光明的君子,与人交往一开始便是用心,只是倘若他察觉这人表里不一,用心险恶,再想得到他的真心相待便难了。
他们俩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人,偏偏一方有心要靠近一方,又不肯拿出诚意相待,这样又怎么能如愿以偿。
所以只要她能让澜哥对燕云衍的所作所为透露出一星半点的不信任、不赞同,便可刺激到燕云衍敏感多疑的心,加上这人又是个偏执的,一旦离了心,针锋相对也就不远了。
只是她需要等个时机。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让你这么担心?】
系统又问,辛瑜正要回答,绿意忽然推门而入,丫头显然是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身上正穿着单衣,见着她立马笑了,小步走了过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小姐,我今儿下午见着侧妃接了老太太回来,把人安置在东院呢!”
她愣愣地看着绿意,随即瞪大眼:“秦老太太?!”
“是啊!今儿下午全府上下都在忙这个呢,一个一个去见礼,对了,小姐,老太太还特地问了你,见你没来,问你人在哪,我便如实告诉她了,又怕她责罚你,便说小姐你一回来一定过去拜见她。”
绿意站在她身边将府里这一天发生的事全告诉了她,末了,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
“现在?”
辛瑜揉了揉眉心,把消息消化干净才摇头拒绝:“都这么晚了,她老人家都歇息了,我还是明儿再过去请罪吧。”
绿意见她的确一脸疲惫,嘴巴张了张最后也没说什么,当真退下去给她准备洗澡水去了。
秦老太太的确在秦府东院,只是她还没有歇下。
因着她的乖外孙,燕云澜正过来看她。
“祖母,舟车劳顿,是孙儿的错。”
燕云澜一回府,怀玉便过来告诉他,人给接回来了,现下安置在东院。
东院有间礼佛室,的确合了秦老太太的喜好。
怀玉陪着他过来东院,一路上告知了秦老太太的身体情况,“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硬朗,你不必过于忧心。”
二人一路走过来,府上不少下人见着行礼,这一路大多是怀玉在说,而燕云澜默默听着。
到了东院,怀玉便停了下来:“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他听着,不自觉地握紧了怀玉的手,这世上若说与他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只剩这么一位外祖母。
可外祖母一向强势,从年轻一直到如今这样的年纪,所有事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从来不肯听旁人半分劝。
譬如当年母妃要她留在上京安享晚年,她却一心想去寺庙常伴青灯。
如今能接她回来,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动了回来的心思。可他其实又有些不愿意她回来,如今时局晦暗,他又一心要找到那个人,不能全然保证祖母的安全。
怀玉似是知晓他的心思,低低笑了一声:“云澜,你外祖母很念你,这一路上仅同我说了三句话,全是与你相关的。”
燕云澜忽抬手抱住了怀玉,头抵在怀玉的肩头,声音有些闷:“谢谢。”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情绪显然比平时外露。
“去吧,她在等你。”
房中烛火幽暗,鹤尾青灯旁悬挂着一盘檀香,青烟萦绕着引颈向上的铜鹤。
秦老太君撑着拐杖,拿起小桌上的架子将火光捻得更亮,室内也照得通明,老人的容貌也清晰可见。
眼尾有不少褐纹,若细细看她的眼睛,不难辨出眼中惯有的强悍,只是岁月给她增添了不少柔和,瞧着才慈眉善目。
“今儿是从哪回来的?”
燕云澜搀扶着秦老太君的手臂,敛眉道:“大理寺。”
老人捻完灯,转头往桌子那边走,听到燕云澜的回答,步子一顿,“查什么?”
“前些日子的疫毒案,要归档。”
老太太冷呵一声,“让你一个王爷,去做这样的事?大理寺的人都废了吗?”
燕云澜抿了抿唇:“外祖母。”
“给我说实话,去查什么了?”
这话问的压迫,燕云澜本能地不悦,又很快地压了下去,尽量平和地说:“之前去了趟碧城,那庄主托我查一查他家二十五年前的灭门案。”
老人没说话,直到坐到红椅上才蹙了蹙眉,“姚庄?”
“是。”
老太君忽然冷下脸,眉眼皆是冷肃:“小澜,你是不是还在查你母亲的那件事?”
燕云澜默了默,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是。”
老太君脸色大变,用狠狠地拐杖敲了敲地面,“那件事已经过去!你不该查!”
燕云澜也冷硬地回绝:“祖母此番回来,便好好在王府颐养天年,不要管这事。”
“你可知那件事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你若执意要查,最后怕是会惹得他对你再动杀念?”
燕云澜沉默着,他一定要查清。
母妃当年明明和父皇那样恩爱,二人每每望着彼此时,那眼神流露出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母妃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背着父皇勾上旧情人?
这当中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明明他记忆中的母妃是那样爱慕父皇,她记得父皇爱吃的糕点,记得父皇爱喝的茶水,爱用的熏香,甚至连父皇爱用哪种墨,母妃都一清二楚,对一个人的点点滴滴了解的这样清楚,又怎么可能是对他怀着恨意的?!
母妃不该背着那样的罪名。
秦老太君看着她这孙儿眼中的执拗,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小澜,你当年还在皇宫,还是皇子之时,学得最多的是什么?”
燕云澜不解为何把话转到这上面来,但依旧老实地回道:“帝王术,治国策。”
“那你如今是要以小私换大德?因个人恩怨,而葬送自己的前程?”
“祖母,外孙不明白,查清母妃一事和为生民立命,这两者并不冲突。”
秦老太君显然是被他的态度气到了,咬了咬牙才道:“好,很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从哪查,怎么查?”
“所有的这一切,起源于一个人,只要找到这个人,一切便有结果。”
无论好坏,都会有个结果。
秦老太君不敢相信地看着燕云澜,好半会才指着站姿乖顺的孙儿道:“你要找到荀司?”
燕云澜以沉默应对。
秦老太君忽然笑了,化去了方才的剑拔弩张,“那你去找吧,好好找。”
燕云澜看着神色复杂的面庞,忽而问道:“祖母,当年母妃与他,当真有过旧情?”
秦老太君没回他,有些颓唐地走到鹤尾青灯处,换了一盘檀香,待香烟儿重燃,她紧了紧眉道:“这香差了些,明儿叫人重送一盒来。”
燕云澜知问不出结果,也没再说什么。
“好,那祖母好好休息。”
“等等。”
燕云澜回头,听到秦老太君问:“今儿来接我的那丫头,是怀上的女儿?”
“她叫怀玉。”
“这样的女孩,心思太多,与你并无多大帮助。”老太君一字一句道:“万不可宠纵过度。”
燕云澜心底立即升腾出浓重的不悦,刚想驳回她的话,听到老太君又说:“瑜儿那丫头,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