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四,你这是信不过自己的亲弟弟呀?”虞震德笑问道。
梁四一愣,圣上鲜少这般称呼他。这般称呼的时候,多半是对他有不满。
他微微皱眉,“臣一向谨慎。”
“谨慎没有错,但过于防备就不妥了。”虞震德笑着,忽而伸手揭开御案之上盖着的一块灰蒙蒙的布。
梁四进门心下还正想着圣上竟不完全信任他的事儿,完全没有留意御案上摆放了什么东西。
这会儿虞震德伸手揭开,他才望了过去。
一看,便吓了一跳。
“这……这是……”
虞震德哈哈大笑起来。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他的笑声中,越发明显浓郁。
梁四惊愕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梁悦。
梁悦微微颔首,“这是臣献给圣上的礼物。”
“太子的头颅……”梁四惊愕的说道。
“没错,是柴贤的头!柴贤的首级!柴贤都死了,叛军还能成什么气候?”虞震德笑的十分开怀。
梁四的脸却越发的阴沉,“这真是柴贤的头么?会不会得来的太容易了?”
虞震德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梁悦的身上。
梁悦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微微握紧。
注视的目光,叫他脊背显得僵硬。
“你是如何取得柴贤信任,如何混到他的身边,又如何在那么多的高手保护之下,取走了柴贤的首级,并全身而退呢?”梁四沉声问道。
他落在梁悦身上的目光阴冷阴冷的。
梁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只觉心头剧烈的跳动,好似要将胸腔都撑破。
他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回望着梁四,“哥哥,你适才的话,还敢当着圣上的面,再说一遍么?”
“住口!”梁四皱眉呵斥。
虞震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抿唇未语,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深不可测。
“哥哥,你本不想叫我完成任务的,你想叫我死。”梁悦垂眸,声音哀戚的说道。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问的是,你是如何做到的?”梁四厉声打断他,“这是先太子的首级么?还是旁人伪装的?”
梁悦微微摇头,“我活着回来,哥哥不高兴么?所以,一再的质疑我?”
“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梁四逼问道,“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圣上的事?拿旁人的脑袋,冒充伪装柴贤?其实已经和柴贤,和叛军勾结在一起?想要害了圣上?”
“哥哥这么猜测我?是不是因为哥哥有谋害圣上的心?”梁悦忽而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反问道。
梁四不防备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防备,他会这般理直气壮的只是自己,“你说什么?”
“圣上明鉴,梁悦绝不敢欺瞒圣上。乃是借着救了柴神医弟弟之事,混入军营之中。他们先前试探我,将我放回。我又救了两个无辜孩童,并杀了几个绣衣使好叫他们相信我。他们这才叫我得以接近柴贤。柴贤身体不好,又要瞒住支持他的江湖豪杰,唯恐他羸弱之事,被大军知晓。所以柴贤营中,虽高手众多,可贴身保护他的人,都是他早先亲近那几个。趁着赵元甄去巡视,柴神医为他理脉的机会。我才得以行刺成功。”梁悦单膝跪在虞震德脚边,垂头认真说道,“并非向哥哥说的,轻易成功。悦也是出入生死,才幸不辱命。”
梁四冷冷看着他。
虞震德的目光在梁悦和梁四身上反复徘徊,倏尔笑了。
“梁四,你是信不过朕么?”
梁四一惊,立即翻身跪倒,“臣不敢。”
“朕说,这是柴贤的脑袋,你却说是伪装。你是信不过朕的眼力么?”虞震德笑着问道。
“臣……臣失言。”梁四叩首。
“梁悦带回太子首级,立下大功,封为绣衣使都指挥左使,梁四为右使。两人相互辅助,共同带领绣衣使,为朕平定天下!”虞震德说道。
“谢圣上!”梁悦连忙叩首。
梁四僵了片刻,才沉声道:“谢圣上。”
“那些大臣,还在昭阳殿看管着?”虞震德问道。
梁四顿了顿,才缓声答道:“是。”
“摆驾昭阳殿。”虞震德笑了笑,抬手指着那盛了柴贤脑袋的漆盘,“梁悦,将柴贤带上。”
梁悦连忙起身,捧起漆盘。
柴贤的脑袋摆在漆盘上,下头垫着一方厚厚的灰布,那灰布却已经被染成暗红的颜色。
柴贤的眼睛圆凳着,死不瞑目之状,叫人望之骇然。
他死的时候必然是极为不甘。死气沉沉的眼目瞳孔之中甚是还能辨别出惊恐来。
跟着的宦官宫女都吓得不敢抬头。
可前头的虞震德,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柴贤的脑袋,却是满面笑意。
梁四原本走在最后,突然加快了脚步,来到梁悦身侧,“弟弟,你还是背叛了我。”
梁悦侧脸看他,“哥哥的话,我没有告诉圣上,如何叫背叛呢?”
“没有么?你叫圣上怀疑我,叫圣上防备我。将你的地位提高至于我相当。用你来牵制我,打压我。如此,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走到了相互制衡的一步,这还不叫背叛么?”梁四冷笑反问道。
梁悦垂下眼眸,“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哥哥,自始至终。哪怕是我知道,你并不想叫我活着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背叛你。我总是欠了你恩情的。”
梁四哼笑一声,脸上表情却愈发冷凝,“咱们走着瞧。背叛是什么下场,你当知道。”
他越过梁悦,走在了前头。
昭阳殿上,大臣们东倒西歪的睡着。
天还不亮,他们已经被看管在这里,多日不曾回家。
有太监送来吃喝,如厕也有绣衣使贴身跟着,没有半分自由。
文丞相的血迹尚在,大臣们连句抱怨的话都不敢多说。
“起来了,起来了——”
忽有太监尖利的嗓音,响彻殿中。
大臣们被惊醒起来,揉眼左右看去。
“是要放咱们回家了么?再这般关下去,人都要被关疯了。”不知哪位大臣,梦呓一般说道。
“没睡醒的吧,怎么可能放咱们回家?”立时有人唉声叹气的反驳。
语气之中尽是无力的不满。
“是要放你们回家了。”虞震德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个激灵,立时都清醒过来,连忙翻身跪好。
“圣上万安!”
好好的昭阳殿,此时却有些不堪入目。
虞震德啧了一声,“你们占着朕的昭阳殿,朕还没有抱怨,你们倒是不满起来?”
“不敢……”大臣们连忙叩首。
“罢了,你们以为朕不想叫你们回去么?不过是要保护你们,不被那些愚民所伤。你们若是此时在家中,说不得就会受制于暴民了。朕一片苦心,你们要体谅啊。”虞震德笑嘻嘻的说道。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怎的圣上的心情看起来如此之好?难道先太子已经退兵溃败?
也没有听说两军交战啊?
难道是圣上从其他地方调来了援军?援军已经到了?
众人猜测纷纷。
虞震德笑道:“现在就要天下太平,朕也要放你们回家中,不过在回去之前,朕有一件喜事,要同你们分享。”
大臣们心下嘀咕。
梁悦奉着漆盘从殿外走入。
“你们看。”虞震德开怀道。
众臣纷纷抬头。
梁悦行至前头,将漆盘往前一送。
太监们将昭阳殿中的灯火都点亮。
“啊——”有大臣惊呼一声。
“是先太子……”
却有大臣已经晕了过去。
虞震德笑着看向众臣。看着跪在地上的众臣们纷纷变了脸色。有些绝望丧气,有些震惊哀戚,更有些瞪眼不敢相信。
“柴贤已死,叛军不是要支持废太子么?不是要匡扶正统么?如今他们却还要支持谁?”虞震德沉声道,“朕,才是真真正正的正统!”
梁四连忙跪下,扬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还在震惊愣怔之中的大臣们,恍惚之中,也跟着喊万岁。
只是这万岁喊得却是有气无力,叫人听来甚觉不爽。
虞震德轻哼,“朕看,众位大臣还没有睡醒呢?朕预备将柴贤的脑袋挂在城门外,叫那些暴民看看,他们支持的人适合下场。那没有睡醒的大臣,也与柴贤一同挂在城门外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之声,几乎要将昭阳殿的房顶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