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又有些防备的看着纪博采,“你在蛊惑我。”
“你戒备心太重了。”纪博采微微摇头,“你可以自己想想清楚,若是想明白了,愿意尝试,可随时来找我。”
纪博采提步向帐外走去。
梁悦看着他的背影,嘴唇紧抿,眼眸深邃,瞧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我也是做哥哥的,即便妹妹做了什么错事,但倘若她的初衷是好的,我就不会怪她,还会帮着她。”小男孩儿仰脸儿看着梁悦,稚嫩的声音说道。
梁悦低头看他,扯了扯嘴角,“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世间的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人心更比这世事更复杂。”
“你姓梁,日后我也姓梁。”小女孩儿突然开口说道。
梁悦一脸无奈,“谁叫你跟我的姓了?”
小女孩儿怯怯的看着他,忽闪着大眼睛道:“日后我就是梁颖儿了。”
梁悦转脸看向那小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郭嘉,我妹妹郭颖儿。”
“不是,我是梁颖儿。”
小女孩儿打断哥哥说道。
“郭颖儿,你听好。我杀那些绣衣使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他们激起了我心中深藏的仇恨。不过是顺手救了你。就算我救你,也不用你跟我的姓,我不想要这么小一个妹妹,你只会拖累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赘。现在,你听明白了么?”梁悦坐在床边,认真的看着小女孩儿说道。
小女孩儿回望着他的眼睛,良久,才迟缓的点了点头。
“不管恩公是出于什么,但恩公总是救了我们兄妹二人,恩公的情谊我们不会忘记的。”郭嘉跪下,冲梁悦咚咚咚磕了头。
郭颖儿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定定的看着梁悦,“京城失去父母的孩子并不止我们两个,不知道其他的孩子能不能像我们这般遇见恩公……”
这话由纪博采说出来是一个味道。
忽而又从才经历过那般可怕的遭遇的小女孩儿口中说出,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梁悦抬起头来,深深看着小女孩儿,“不会的。”
“我很害怕,闭上眼睛就好像又回到城门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上那样的人……”郭颖儿吸吸鼻子。
“不会了。”梁悦抬手落在她头上,轻抚她的头发,“你相信我么?”
郭颖儿点头,“嗯。”
“我答应你,这样的绣衣使该死,纵容绣衣使犯下如此恶行的人,也该死。”梁悦沉声说道。
次日,天还不亮。
梁悦将抱着他手臂睡着的郭颖儿平放在床上,抽出自己的胳膊来,悄无声息的走出营帐。
他并未离开,而是询问中来到纪博采营帐外头。
纪博采精神抖擞的从帐中走出,“梁兄果然来了。”
梁悦皱眉,“废话少说,你们放了我走,又算计好我会回来,定然有什么安排吧?”
纪博采垂眸而笑,“梁兄是聪明人,这边请。”
二人来到主帅营帐之中。
柴贤看似羸弱,却也起的很早,且精神头甚好。
“神医的养元丹效果甚好。”柴贤瞧见纪博采,便点头笑说。
看到纪博采身后跟进来的梁悦,他轻轻抿住唇,但眼中笑意更甚。
梁悦迟疑片刻,弯身下拜,“梁悦愿助君除灭奸佞。”
柴贤从上座上疾奔上前,弯身亲自将梁悦扶起,“有梁郎相助,朕必能达成所愿。”
“圣上说,助你的乃是仁爱,你肩负着对百姓,对大周的责任,是天道在助你?”梁悦抬眼看着柴贤。
他这般直视,是为不敬。
但柴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那倘若有一日,你坐上了高高在上的皇位,却不能坚守本心,昏聩而蔽塞视听,也做出无道昏君之事来……”
“梁悦!”纪博采厉声呵斥。
柴贤却认真说道:“天道必灭我!”
他说的认真,言语神态没有半分敷衍。
直叫帐中人都觉身子一震。
梁悦这才点头,“好,圣上今日之言,梁某谨记在心。也请圣上不忘。”
“必不敢忘。”柴贤重重点头。
赵元甄从练兵处被寻了回来。
主帅营帐之外围了许多的侍卫,戒备森严。
好似营中出了什么大事,就连在伤员营帐里的军医们,都被火急火燎的召了来。
军医们进进出出,脸上表情十分凝重。
整个营帐的气氛都不由的被弄得十分僵滞冷凝。
只是一直不见柴神医出来。
她自从进了主帅营帐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了。
兵丁们纷纷猜测,究竟是谁病了,竟病的这般厉害?早就听闻圣上在宫中被折磨的不轻,虽说圣上亲自带兵讨伐虞震德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尚好。
该不会是这会儿旧病复发了吧?
众人无端猜测,原本这在军营之中是万万不该有的,如此,只会混乱军心,让兵丁们心思不稳。军心不稳,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可这会儿却没有一个将领站出来,稳定军心,或是破除谣言。
各种议论纷纷扬扬,不过一日时间,圣上病重的传言就已经遍布军营了。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星辰洒满天空,月牙弯弯,不甚明亮,繁星眨眼,夜色静谧。
夜空下巡逻的兵丁,甚至都在小声议论。
“有刺客——抓刺客呀——”
一声嘹亮的惊呼,将沉睡的夜都给惊醒了。
巡逻的士兵们似乎被吓了一跳。寻声跑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主帅营帐?
是谁遇刺了?
离得近的侍卫们,似乎瞧见一个黑影,如离弦之箭一般,从眼前一晃而过。
火把的光甚至追逐不上他急速掠去的身影。
“抓住他!他是刺客!”瑄哥儿手执一柄长剑追在那黑影的后头。
赵元甄却立在主帅营帐前头,亲自守着营帐,不许任何人闯入。
纪博采也跟着瑄哥儿前去追那黑影。
被惊呼吸引而来的众人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但不论是将领还是各门各派的掌门,皆被赵元甄拦在帐外,不得进入主帅营帐。
“赵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也好叫我等见过圣上,看过圣上是否安好,才能安心呀?”将领们尚未开口,江湖帮派的掌门大弟子们却是不能淡定了。
沸沸扬扬的谣言传了一天,倘若真是圣上有什么不好,他们也好早作应对和打算呀?
“圣上不能召见尔等。”赵元甄面无表情的说道。
向来没有人在他脸上看到过笑模样。
此时他沉着脸,更是叫人觉得肃穆不近情谊。
“纪督军和瑄哥儿都带人去追赶刺客,您作为圣上面前第一大将军,竟不去捉拿刺客,反倒拦着我们,不叫我们面见圣上,是何道理?”有掌门不悦说道。
“捉拿刺客不是本将此时的要职,保护圣上才是。”赵元甄沉声道。
“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服,“是信不过我等么?”
赵元甄看那说话人一眼,“您误会,只是人多手杂,赵某并非信不过众位,只是怕刺客还有同伙,混在众位当众。”
立时嘘声一片,众人左右看看,议论之声,吵得这夜不得宁静。
“谁是刺客同伙?”
“这是怀疑咱们呢?”
“大家都是为了支持圣上而来,如今倒反被怀疑……”
……
“众位,”营帐的门帘忽被掀开,一张绝美却疲惫不堪的小脸儿露在帘外,“烦请众位冷静,请勿在此喧哗。”
“柴大夫。”“柴神医!”……
众人纷纷拱手向柴素锦打招呼。
随着她所制养元丹的分发,她在军中的名声也愈发响亮。
那些江湖之人不爱朝廷军营的规矩,但最重义气。得了人的好处,若是不能偿还,便觉欠着人家的情谊。
所以此时看到柴素锦的时候,便是不耐烦,也都压下自己的性子,面露客气恭敬。
“柴大夫如此疲惫,可是圣上龙体抱恙?”立时有人问道。
柴素锦摇了摇头,“众位不必担心,我必竭尽全力,只是希望众位能安下心来。如今对持京城内外,最忌讳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若是叫敌人抓住机会,岂不是对我们大为不利?”
众人纷纷点头。但还是不免好奇,想要借机向帐内窥视。
柴素锦叹了口气,“圣上没事,众位放心吧。”
她说话间有气无力,脸上的疲惫又是明晃晃的不似作伪。她越发这么说,才越发叫众人都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