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锦面圣,正欲要将她的想法禀奏于圣上之时,她肩头的灵芝云纹却微微发热,叫她心头忽而升起不安。
她立时闭口,左右看了看。
圣上身边立着几个内侍太监,皆是很早就伺候着圣上的,她一个个都能叫出名字来。
更有离圣上最近的那太监方泉,乃是圣上尚未成为九五之尊之时,就伺候着的。
灵芝云纹发热,意在提醒,还从未出过差错。
柴素锦垂下眼目,父皇相信这几个内侍,她却更相信灵芝云纹的判断。
“回禀圣上,此事事关重大,可谓天机,除天知地知,便只能天子和小女知道,旁人皆不能知。”柴素锦沉声道。
“哦?”圣上笑了笑,“如此,你们都退下。”
“圣上……”几个内侍面有担忧之色。
“你们还怕柴姑娘会伤了朕?”圣上轻哼。
“小女绝不敢。”柴素锦立即应声。
内侍却道:“圣上身边,怎好少了伺候的人?”
柴素锦心头不耐,立时斥责道:“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你们却在圣上开口下令之后,还耽延不肯退走,这是什么意思?将圣上之言至于何地?谁给你们抵抗圣命的胆子?”
一连几声的质问,被她声色俱厉的道出来。
几个内侍连忙躬身垂头,不敢多言。
圣上也被惹的有些怒了,“滚!”
几个内侍,这才连滚带爬的退出了殿宇。
柴素锦肩头的灵芝云纹热度退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只是要圣上多受些磋磨了……”
柴素锦从圣上身边离开之后,便将自己关在药房之中,仿照着先前从太监手中拿来的药丸,制了数十颗外形之上,完全不能区别开来的药丸。但她却能凭借这肩头的灵芝云纹将这两种药丸轻易区分。
乃是因为她所制药丸之中,添加了灵芝仙露的成分,药丸上有淡淡仙草香气。唯有她可嗅之。
她将这些药丸偷偷交给圣上心腹,交出药丸之前,她还一再用肩头的灵芝云纹感知试探此人,确信灵芝云纹没有异常之后,才放心将药交出。
那人将药丸呈给圣上,并在圣上向内侍要来太医令的药丸查看之时,迅速的偷梁换柱。
用柴素锦的药,换下了太医令的药。
太医令的药,则全都交给了柴素锦保管。
柴素锦心中有些感动,私下面圣道:“多谢圣上信任,圣上如此信任小女,小女无论如何也定要治好圣上疾病,定助圣上摆脱小人控制!圣上乃天子,乃万民之君,如何能受制于小小药丸。小女着实为圣上不甘。”
“不甘,朕也不甘,不过是头痛胸闷之病,如何就不能医治好,反倒要受旁人胁迫!你若真能助朕病愈,助朕摆脱对这药的依赖,朕——便给你公主之名!”圣上言道。
柴素锦闻言一怔,举目望圣上。
“不必换脸,你就是你。你说得对,锦儿无人可以替代,但一定是锦儿在天有灵,指引着你来到朕的身边,给朕带来慰藉的!”圣上轻叹,喃喃说道。
柴素锦眼眶一热,心中终于舒缓平和了。
当日傍晚时候,柴素锦正在自己制药的小院中用饭。
忽有内侍急急奔来,见到她,二话不说,挥手就让人擒住她。
柴素锦一惊,“你们这是做什么?”
“带走!”那内侍大喝一声,扭脸就往外跑。
擒住柴素锦的人,也急急忙忙跟在后头。
柴素锦被拖着跑,手中握着的筷子都尚未来得及放下。
只见跑在前头那太监额上还挂着汗珠。
如今这寒冷时节,能跑出汗来,可见是真的事情紧急。
柴素锦微微眯眼算了算,如今乃是圣上未服用太医令之药的六个时辰之后了吧?
莫不是圣上药瘾发作?
柴素锦深吸了一口气,观之太监奔去的方向正是甘露殿,她心下已有准备。
但见到圣上之时,不由还是吃了一惊。
圣上蜷缩在床榻之上,喉中发出恍如野兽一般嗷唔的声响,脸面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奢华的床帐被扯的七零八落,精致的玉器宝石被砸的满地都是。
伺候的宫人跪满殿内殿外,瑟瑟发抖。
“快将殿门关闭,多余之人遣出去,心腹之人留下按住圣上!”柴素锦立即沉声说道。
“柴姑娘,圣上安危关乎国之社稷,关乎天下苍生,来不得半点大意!”方泉红着眼睛,瞪着她说。
柴素锦厉声道:“那你还不快照我说的做?”
方泉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相信你么?”
柴素锦咬牙,“如今,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方泉垂眸片刻,立时挥手点了几个太监留下,“其余人退守殿外!不得离开,不得做声,倘若有消息走漏,小心你们的脑袋!”
殿内殿外,笼罩在一股浓浓的杀气之下。
各人捧着脑袋,估摸着脖子上这东西还能顶多久。
殿门砰的一声关闭。
似乎将殿内和殿外的世界完全隔开了。
柴素锦深吸一口气,“你们按住圣上,我要为圣上行针。”
“你究竟对圣上做了什么?为什么圣上会变成这个样子?”方泉红着眼,哑着嗓子,嘶声问道。
柴素锦轻哼一声,“这话该问太医令!”
说完,她从怀中拿出针馕,将细长的金针,捏在手上,“快按住圣上!”
事已至此,方泉也别无选择,连忙指挥剩下的几人,同他一起按住圣上。
柴素锦欲要行针之时,圣上却猛烈挣扎。
几个太监,几乎完全按不住他。
人发狂的时候,力气似乎格外的大,他狰狞的面孔更是叫伺候在他身边的太监心中惊惧。
“你们……胆敢……如此对朕!”圣上咬牙切齿,声音恍如野兽嘶吼,“朕必要拧了你们的脑袋……”
“按住!”柴素锦哑着嗓子,沉声喝道。
“用力,别看!快!”方泉吩咐其他几人。
他们都咬牙,拼尽力气,死死按住圣上的手脚肩头。
柴素锦伸手撕开圣上绣着金龙暗纹的衣袍,右手捏着金针飞快的捻入。
许是金针的刺激,叫药瘾发作的圣上更加狂躁,只见他额上的青筋都要蹦出皮肉。
他怒喝一声,一脚踹开按住他腿脚的太监,挥手甩开按住他胳膊的太监,一拳又击在另一侧太监身上。
几人闷哼倒地,还未来的及爬起来再按住圣上,却只见狂怒之中的圣上竟然以素常难以企及的速度,一跃而起,两手紧紧扼住柴素锦细长的脖颈。
几乎是瞬息之间,柴素锦的脸就憋涨的通红通红。
似乎能够听到她喉间骨头被挤压在一起,捏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柴素锦挥手拍打,奈何她胳膊不及圣上胳膊长,完全够不到圣上。
几个太监上前,想要拉开圣上,但碍于身份,却并不敢真的伤了圣上。
柴素锦只觉胸口里越发闷痛,吸不进一丝气息来,她觉得自己脖子简直要就这么被生生的掐断了。
她是想要救父皇的,是用错了办法?还是太操之过急?竟要就这般死在父皇的手里了么?
倘若她死了,还有没有人能帮助父皇摆脱药瘾?摆脱太医令的控制?
大周,难道要沦为太医令手中玩物了么?
柴素锦不知道自己在濒死的时候,脑中还能胡思乱想这么多。
她只觉浑身累极,疲惫至极。
眼皮似乎越来越重,重的完全睁不开了。
就这么闭上眼睛,真的离开,似乎也挺好……
她本就是一个已死之人……死一次,和两次,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忽而眼中有身影一晃。
砰的一声闷响。
接着是太监们的连声惊呼。
柴素锦只觉忽而有一股一股新鲜的空气灌进胸口。
嗓子疼的像是有炭火在烧。
但她却不敢闭眼了。
“快,行针!”
听到有声音似在唤她,她立时睁开眼睛,抓起针馕,又捏一根金针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