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鸡蛋饼,再加个鸡蛋。”
江城的每个冬天都好像更冷一层。
季清站在医院对面的早餐摊前跺脚,一边见证鸡蛋饼被赋予生命的全过程,一边将围巾往衣领处掖了掖。
任何生命在医院面前都显得短暂又匆忙,竟然连食物都不例外。
等她穿过灌满寒风的街道,坐回科室的隔间内,对着不再热气腾腾的蛋饼,一时食欲全无。
明天还是叫外卖算了。季清叹了口气,提溜起旁边温着的牛奶,咬开一个口慢慢啜饮。
突然,一个圆圆的身影并着伸向鸡蛋饼的手挤进她的视线,嚷嚷着:“这个你不吃吧?我正好饿了!”
声音很大,炸的她太阳穴生疼。季清单手捂住右耳,低声抱怨道:“马丽你声音小点,差点没聋了。”
马丽是医院分给口腔科的护士,还挺出名的。
出了名的懒。
别说那些年轻医师,就连口腔科的主任李立峰那样的老前辈,都不怎么叫得动马伊做事。马伊的日常就是摆好器械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下班。
李立峰有次实在看不下了,说了她几句:“哪天见你勤快起来,太阳就从西边升起了。”
见她充耳不闻,之后也就不费劲去数落了。
但毕竟都是小姑娘,马丽又满腹的八卦新闻,平时和季清没事也会谈上两句,时间一长,两人关系倒还不赖。
特别是季清这,还总有各种各样的零嘴。
马伊填饱了肚子,才奇怪地“咦”了一声:“上班的点都过了,怎么科室才几个人,集体罢工了?”
都过了半小时了,科室里也只有一半不到的医生就位。并且,只有季清一个女医生。
提起这个季清就烦。她站起把常用的材料准备好,偏着头没好气地吐槽:“还不是那个什么亓子凡来江城了,科室的几个女医生和疯了一样请假去接机......”
“亓子凡!”还没等季清说完,马丽一声尖叫,捂住心口一脸悲痛,“我都忘了我的QQ了!要不是护士长不给我批假,我也去接机了!”
看着马丽花痴的样子,季清只觉得无法理解。
就那个恶劣到极点的狗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还整天要死要活的叫着老公。
“看看我家QQ的俊脸,单这颜我就能磕一辈子。又是全能型唱作歌手,演戏还演的好......”马丽激动的脸都红了,如数家珍,只差没把亓子凡吹上天。
她说的卖力,可惜,没什么用。
季清只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以示了解。
马丽夸的天花乱坠,见季清没给出半点反应,脸上立马露出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气鼓鼓地走了。
季清哭笑不得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一勾,低头随手打开科室的微信群。
才发现群内早被各种视频照片淹没了。
点开最新发出来的一张照片,看着照片里的那个男子,正是她们的接机对象—亓子凡。季清摇了摇头,冷哼着关闭了群聊界面。
简直就是,狗模狗样的人间蛀虫。
*
他们被明星的光环蒙蔽,看不出亓子凡的本性,季清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因为亓子凡,是季清的高中同学。
更要命的是,两人还做过一年多的同桌,每天都想着怎么让对方出丑的那种。
还记得高一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就组织了班干竞选。全新的环境,季清见什么都是好奇,自然就热血沸腾地参与了竞选。
一番慷慨激昂的竞选演讲,明显震惊了自己的新同学们,季清以全票当选了班长一职。新官上任,季清志得意满的不行,摩拳擦掌的就准备干出一番成绩。
可惜成绩没干出来,倒是把祸先闯下了。
事情的起因是老师离开后,让作为班长的季清维持班级秩序。
季清依职维持晚自习的纪律时,别的同学都乖乖低头学习,只有她的同桌亓子凡不仅不配合,还公然对她进行挑衅。
“就一个破班长,了不起?”亓子凡半死不活地掀着眼皮看她,身先士卒地开始捣乱,还妄图吆喝自己的小弟加入“气死新班长”的行列。
季清向来光明磊落,自然不知道还有报告老师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后招,只是觉得自己是班长,便耐着性子规劝这位浪子早日回头。
但这位祖宗好像最擅长蹬鼻子上脸,哗哗蹬翻自己的桌子,张嘴不怕死地找揍:“有本事打我啊,瘦弱的小豆芽!”
本就是青春期里被宠坏的叛逆小孩,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季清脑子一热,纵身扑了过去。
等到老师回来,看见这两人一个张嘴死死咬住对方的手臂,一个动手拉住对方的引以为傲的骚气刘海,都是龇牙咧嘴的倒霉样,嘴都差点没被气歪。
就这样,新班长的位置还没坐热,季清就被老师毫不留情地撤掉了,还人生第一次被勒令带家长。
晚自习也不上了,两人就在老师办公室外并排站着,等着家长来。
“你属狗的吗,还咬人,”季清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恶狠狠地威胁他:“等着,我长大以后是要当牙医的,小心点别让我遇到你,否则一定拔光你的牙泄愤。”
“你要当牙医,切,我还要当太空人呢!”亓子凡哪里怕她,龇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得意洋洋,“还有,不劳你担心,老子牙口可好了!”
从那天开始,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拜亓子凡所赐,季清的高中三年,都过着主题为“有他没我”和“你死我活”的丰富生活。
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季清都忍不住摸摸自己手臂,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地东西在咬着她不放。
*
今天又是因为这个瘟神,过半的医生请假。科室少了一半的医生,病人又意外地多,整个口腔科差点没累趴下。
季清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抽空在心里问候几句这个和她八字相克的祖宗。
终于忙过高峰期,只剩最后一个男病患,长得很雄壮,季清看了下牙片,发现这个牙的位置还算好拔。
离下班没几分钟了,拔得快,今天没准还能按时下班。季清一边想着一边帮他打麻药,又等了会,估计麻药的效果差不多可以了,就动手准备帮他分离牙龈,为拔牙做准备。
可她一碰,还没使劲,那个男患者就开始哼哼唧唧。
季清低下头,处于职业习惯开口柔声询问:“是疼吗?”
按道理分离牙龈就算不打麻药也不会疼成这样啊。
正当季清疑惑不解的时候,男患者嘤嘤嘤地哭出了声:“不疼,我就是害怕,嘤~”
好像为了渲染自己有多害怕,他还蹬起了腿,一上一下地轮流来。这位男患者身材魁梧,力道自然也不会小,牙椅“咣咣”直响,差点没塌了。
季清:“......”
这位壮汉四处乱动,嘴巴紧闭,任季清再怎么说也没用,半点都不配合。
“让,让我冷静一下,”男患者虎着脸抹泪,哆哆嗦嗦地说,“等一会......”
季清简直被气笑了:“打了麻药又怎么会疼,别紧张啊。”
说着转头扫了一圈,发现科室已经没人了。
“行吧,给你冷静一分钟。”季清无奈地摇摇头,脱下橡胶手套,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反正下班时间也早过了,不在乎拖这一时半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