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间,中年男子的手放开了唐晚烟的手腕,又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唐晚烟感受着他带着薄茧的大手传来的温暖,不知怎的,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和父母通着电话报着留学的喜讯,一转眼自己就被人残忍地害死,连尸体父母怕是都见不到,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一流泪不要紧,倒把中年男子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去一迭声地哄着:“乖,乖,我的烟儿,不哭不哭,爹在这呢。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不痛不痛,乖……”语气焦急中满是温柔,听得唐晚烟心中越发疼痛酸涩,大颗大颗的眼泪越流越急。
秋儿忙不迭递上绢帕,中年男子不停地为她擦拭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哄,足足哄了一刻钟,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烟儿,没事了,爹在这里。”中年男子的大掌轻轻揉了揉唐晚烟的头,“爹已经给你诊过了,你现在虽然烧退了整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五脏六腑还是有些虚弱,身上的伤还要勤换药,过几日就会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要瞒着,一定要告诉爹。”
“爹……”唐晚烟酸涩地喊出这个称呼,心里竟感到些许温暖,但还是不得不继续演下去:“我好痛,头好痛……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中年男子闻言一怔,面色白了几分。“烟儿,你……你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头好痛!”
“老爷!”秋儿满脸焦急地跪在地上道:“小姐刚才就一直是这样,好像也不认识奴婢了一般,一直喊痛,还问这是哪里,自己是谁……老爷,小姐她……她……”
中年男子看着唐晚烟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看这样子,大概是短暂失忆了。”又号了号唐晚烟的脉,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后将她手腕放回锦被内,又仔细掖好被子,站起身,几分惆怅地道。“从脉象上来看除了身体虚弱外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罢了,好在烟儿的症状并不严重,你们好好照看小姐,一定要让小姐按时吃药养好身体,也许这失忆过些时日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是,老爷!”秋儿立刻应道。
“烟儿乖,好好休息好好吃药,爹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唐晚烟身上的锦被,虽有些忧虑却还是温和地说道。
“嗯。”唐晚烟不由自主地轻声答应。这份温柔,这份亲情,让初来乍到这个时代对一切都无比陌生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和温暖。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无助和彷徨,听到这般亲切的话语,她也无法自拔地融入其中,无力反抗了。
等到中年男子走后,秋儿这才得了片刻空闲,离开里屋到外面轻声吩咐春儿夏儿去煎药和准备吃食。各项事情交代完后回屋看到唐晚烟闭目养神的模样,以为小姐已经休息了,便轻轻闭了里屋内几扇大窗,熄了鎏金香球内的檀香,为唐晚烟放下了床前冰蓝色的水锦帷幔。
“唉……小姐到底这是得了什么病,该不会是摔进水池前撞到了头?怎么好好的会失忆了呢?连老爷都诊断不出来,真是奇怪。”秋儿看着面色苍白的唐晚烟,心中难过,手上一边忙,一边小声嘟囔。
他当然诊断不出来,因为失忆是装出来的。唐晚烟心道。没想到这家的老爷医术是真高明,除了自己装的失忆以外,其余的症状这么短的时间就都了然于心,如果不是自己演技够高,险些没能糊弄过关,看来这个家族在医学方面有一定底蕴,不容小觑。
“秋儿。”唐晚烟突然开口,吓了轻手轻脚准备离开的秋儿一跳。“过来床边坐,我有些事想问你。”
秋儿闻言愣了一下,立刻应声走回唐晚烟床前,“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在呢。”
“你先坐吧。”唐晚烟知道自己想了解的事情不少,让人家小姑娘一直站着说话着实于心不忍,便又重申道。秋儿犹豫了片刻,还是乖巧地搬了张桐木三脚凳坐到唐晚烟床尾处,等着自家小姐开口。
“秋儿,我问你……”
整整一个时辰,唐晚烟把自己尽可能想得到的问题都问了,以防秋儿感觉到异常,有好些问题都是旁敲侧击的。问到最后,大脑一片空白,便呆呆仰望着天花板,一个人默默消化着这些巨大的信息量,把秋儿竟忘到了一边。见她这般的秋儿以为自家小姐累了要休息便也默不作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神情复杂地望了自家小姐一眼。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她完全重名,也叫唐晚烟。她现在所处的国家叫东黎,已有将近一千年的历史,西面有个小国西夏国,南面靠着一个异民族文化的南诏国。所在的这个家族果然是个名门大家,因世代以唐为姓被惯称为“唐家”。
东黎有三大有名的大家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唐家便是这东黎三大家之一。
唐家现任当家主人唐正啸,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唐晚烟的亲爹,也就是刚才那位医术精湛的中年男子。
唐正啸没有什么三妻四妾,只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正室妻子,在生下唐晚烟后不久便病逝,留下一双儿女。儿子唐云笙比唐晚烟大四岁,自小聪明伶俐深受大家喜爱,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唐晚烟却总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喜欢一个人闷在自己的院落,长年不出门。
大概是从小失去母爱的缘故,比起人人夸赞的大少爷,这位二小姐显得阴阴沉沉,总给人几分捉摸不透难以接近的感觉。这次病重卧床,便是因为她一个人不声不响去了花池,不慎失足落水而致。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脉搏微弱,几乎以为都救不回来了,不想躺了三天三夜后居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其实,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这次意外落水后不久便已经逝去了吧。唐晚烟有些悲哀地想。否则,自己的灵魂也不会这样附在一个只因和自己姓名相同的身体上。大概,除了同名之外,她们还有着同样的离开人世的原因。
难道老天也看到了这一切,发了慈悲心吗?因为她自身意外身死的恨意,让她不惜穿越一个时空来到这里,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也因为这里的唐晚烟意外离世的执念,故而把她从如此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带来了这里,替这个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的女孩子继续活下去。
也许,她是自己的前世,又也许,自己是她的今生。她们曾在不同的时空留下过不同的痕迹,现在,独一无二的缘分让她们灵魂和身体相交在了一起。
无论曾经如何,从这一刻起,她,便是唐晚烟。只是唐晚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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