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傅王寻虽头顶着太子太傅这样一个虚名,却也担了门下侍中的实职,因此可以是太子最坚定和最有实力的拥护者。
“大人,陛下传召,让请大人进宫商议要事。”王寻回到门下公衙,刚坐下办公没多久,宫里的宣事太监便过来传唤。
王寻当下心里一颤,以陛下今日太极殿上的情形立刻找来门下侍郎晋玄礼商议。
可怜那忙里偷闲的晋玄礼,正惬意地斜靠在椅子里,一边怡然自得地翻阅古籍,一边呷着前些日子下属孝敬的明前新茶。
王寻这么急火火地推门进来,倒把他吓了一大跳。
差点没手抖洒自己一身茶水!
晋玄礼干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起身将王寻迎到客座上就坐。
见王寻神色焦急,晋玄礼也不敢怠慢,直接向他询问道“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王寻抬头看了眼正俯身看着他的晋玄礼,思索再三,仍然不太确定地问出自己心中所想。
“晋大人,你觉得陛下此次召见……可是要立储?”
依早朝的情况来看,尊元帝身体已大不如前,现在如此着急召见太子太傅,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商讨立储的事!
毕竟王寻是两位皇子共同的师傅……
晋玄礼挑眉看了眼王寻,微微摇头,轻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当今储君不是太子殿下吗?”
王寻连连摆手,长叹一声道“晋大人不是不知道,陛下早就有言在先,太子和雍王只是名义上的称谓,将来可是要以能者居之的!”
“大人恐怕是过于担心了,即便陛下有过允诺,但太子即位是国法天规,岂是陛下一句话能改变的!”
晋玄礼直起身子,摇头晃脑地在王寻面前走了一个来回,轻轻敲击手中的书籍,若有所思地笑道“或许陛下是真有要事要同王大人商议,大人还是不要怠慢的好!”
经晋玄礼这么一提醒,王寻不敢再逗留,道了声多谢提醒,匆匆推门而出。
进到皇宫,王寻一路走来,也未经通传,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御书房,房里只见尊元皇帝和太子季东谦两人。
太子随侍,又不见其他的文武大臣,想必也不是为了什么选贤立嫡的事才把他叫过来的。
原本准备好和杨宏荣等一干武将来一番唇枪舌战的王寻,此刻也放下心来。
房内,尊元帝斜倚在平日批阅奏折所坐的龙椅之上,形容倦怠,太子恭敬地站在一边,双唇开合,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尊元帝听后,不时地微微点头。
尽管王寻将脚步声放得很轻,仍然惊动了正在交谈的两人。尊元帝微微掀开眼帘,瞧见王寻躬身走进御书房,低声说了句“你来了!”便吩咐季东谦将他扶至偏殿靠窗的那处卧榻上。
路过王寻时,季东谦也特意停驻朝恩师微微弯腰致意,又听见尊元帝对王寻说了句“你也一起过来吧!”
王寻连忙称是,跟着两人一起来到了偏殿。
季东谦小心地将尊元帝扶上卧榻,为他调整好靠背,让他能舒适地躺靠在上面。
尊元帝微微发出一声喟叹,伸出手指,指了指稍远一点的王寻,而后又将指尖转向附近的太子道“你给太子讲讲,大容的人户,兵员,武器,还有国库目前都是什么情况。”
王寻抬眼望了下尊元帝,暗自思忖,陛下莫不是已经决心要让太子继位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为何陛下竟不过问最重要的吏治问题?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怠慢,王寻将自己所知的相关情况,全都一五一十地讲解给季东谦。
“回陛下,回殿下,当今大容国富民强,登记在册的已有一万万户,在编军队百万人,武器皆有配备,国库充裕,蓄白银五亿两,金九千万两。”
尊元帝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我大容国库竟如此充裕。”
忽又皱眉问道“江南水患可有拨放赈灾银两?”
“陛下明鉴,江南一直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府库中都有存银,故无向朝廷申请赈灾的情形。”
尊元帝又接道“如此也是难得,地方官没有趁机攫取国财,足见我大容的吏治清明。”
王寻也感慨道“确实如此!”
还想附和几句,陛下励精图治等之类好听的恭维话,不想一旁的太子季东谦却在此时插话。
“肃清江南吏治,造就今日的清明景象,雍王南巡,功不可没。”
王寻讶异地抬头看向季东谦,如今为这两人谁能继承大统的事,朝中早就官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季东谦竟然还会为季东和邀功。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装装大度也就罢了,可现在明明只有他们父子两人,而且王寻可一直是拥护太子的一派魁首,根本没必要在他们面前做样子。
还没等王寻想明白,季东谦又接着说道“皇弟有勇有谋,未来必能为我大容征战白胡,开疆拓土!”
季东谦是越说越兴奋,可王寻却越听越糊涂,什么有勇有谋,什么征战白胡,这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臣有疑惑,我大容何时要与白胡开战?”
“老师,本宫正想同你商议此事,我大容如今国力鼎盛,正是剿灭白胡边患,开疆拓土的大好时机。”季东谦再次将自己的想法具体解释了一番。
“不不不……”王寻连连摆手。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做这样的想法,且不说我大容向来是睦邻友邦,更何况白胡乃是牧牛放马的蛮夷之族,个个都是身形彪悍的蛮人。早在五十年前,我国便与它有过几次小战,我们是从未赢过!”
王寻无视季东谦期盼的眼神,坚决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其实王寻所想到的当中的厉害关系又何止这些……
国家安定时,文官朝政,武将公务就被架空,成了闲职。而战时也是武将当道,文臣的地位自然会被压制。
也正是因为雍王好武,自己才带领众文臣自觉站在了太子这边,而太子如今……自古以来从未见过有打压自己派系的君主!
因此,王寻是怎么也不可能松口同意的。
知道王寻是顽固的,季东谦也无意再与他争辩下去,只能默声站在原地。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言语,室内安静地有些诡异。
还是尊元帝的轻咳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太子年轻气盛,还需爱卿你细心教导。”
王寻惶恐,急急弯腰拜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季东谦也回应称“儿臣一定听从老师教诲!”
尊元帝复又闭上了眼睛,良久没再开口。
内侍太监也极会看眼色,上前对王寻劝道“陛下累了,大人还是先回官衙处理公务要紧。”
“你怎么看?”
“老师还是太过固执。”
“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人恐怕会是你未来施政的阻碍!”
尊元皇帝这句话说得极为轻巧,可心中已有了打算!如若王寻执意反对,那他的政治生涯也只能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