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坐在鲸鱼大叔的背上,平稳地航行在海面上,这种感觉真的是相当惬意。
米娜一路上偷偷地告诉我,真想让鲸鱼大叔把她送回南极,搭过顺风车后顿时觉得自己走真是太累了,她地理老师果然说得没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地理老师太有水平了,教地理真是委屈他了。”我对她说道。
相比起我和米娜的轻松自在,安琪这两天却显得沉默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她都抱着小小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海面发呆,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可能对她而言,时隔这么多年后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心情一定会很复杂吧,有期待有喜悦,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关于物是人非的伤感与恐惧。
两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岸边,上岸后我们都依依不舍地挥手与鲸鱼大叔告别,感谢他大老远地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别客气,对我而言这段距离根本算不上什么的。”说罢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浑厚的笑声。
“话说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啊?”米娜问他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随波逐流,四海为家,就这么漂来漂去呗。”
“那您保重啊。”我对他说道。
于是鲸鱼大叔转身准备离开了,临走前他回过头颇有深意地对我们说,或许等有一天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死在了某个极夜的深沉睡眠中,自己真的就化作了一座永恒的浮岛,背上厚厚的尘土逐渐沉积成了岩石,随风而来的种子在上面生根发芽,长成了花草树木,想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鲸鱼大叔走后,米娜对我说:“鲸鱼大叔真的像是一个哲学家,他刚才说那番话时真是性感极了。”
“嗨,等我老了,我一样也是个智慧与哲理并存的大叔。”
“不,他老了是大叔,你老了只能是个大伯。”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表示很疑惑。
“区别在于气质,大叔是用来仰慕的,大伯则是用来过年给压岁钱的。”米娜很认真地说道。
“去你大爷的。”
“大爷是大妈的老伴。”
“你够了。”我连忙阻止米娜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沿着海岸线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海湾。
“到了吗这是?”我问安琪道。
“是的,这里就是‘海豹湾’。”安琪点了点头道。
“可是我好像没有看见什么海豹呀。”米娜说道。
“因为现在是涨潮的时间,等到退潮的时候,他们就会爬上岸来。”
于是我们就坐在海豹湾边静静等待着退潮,听海浪有节奏地拍打在海岸上。安琪抱着小小白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小小白今天也显得特别老实,乖乖地趴在她怀里不动也不叫,像是知道自己将要和我们分别了一般。
“你在想什么呢安琪?”我转头问她道。
“我在想我的亲生父母,还有当初照顾我的养父母。我觉得感情真的是一个微妙的东西,我试图体会过我亲生父母遗弃我时的心情,也试着去感受我离开这片土地时我养父母的不舍。为了生存,我也曾试图学会让自己变得无情,毕竟这样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痛与遗憾,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终归是重感情的,为了适应这个无情的世界而改变自己并没有让我好过一些。”她淡淡地说道。
“当初的离开并不是你的错,你毕竟是一只北极熊,和海豹生活在一起??”
“很奇怪是吗?我这些年来都这么想过,但直到我遇到了你们,看见原来北极熊、企鹅还有海豹之间也能拥有这么强烈的羁绊,我才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太软弱,太需要认同感了,才会想要逃避。”
“我觉得你不必这么说,其实我们之间的情况是很特殊的,我遇到米娜再遇到小小白的剧情都发生在特定的时间和状况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会带着这两个家伙也是被逼无奈。”我耸了耸肩膀道。
米娜在一旁瞪了我一眼,说明明是她被逼无奈才住在我那儿的。
“嗨,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而且世间多少事的发生不是因为不期而遇呢,就好比我在山下捡到摔下来的你,都是种种意外交织在一起的结果,不是吗?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因此我才会忽然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和你们一起送小小白回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救赎吧。”安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们就这样坐在岸边说着话,不知不觉潮水渐渐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海里开始有海豹爬上岸了,起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只,但后来渐渐成为一支庞大的登陆大军,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壮观而令人震撼,就像是一群神秘的精灵降临在世间一般。
海豹真的是非常单纯而善良的生物,尽管北极熊是他们的天敌,但他们从我和安琪的脚边爬过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或是戒备。安琪见怀中的小小白看见同类后表现得兴奋不已,便把他放在了地上,让他去跟随其他海豹的脚步。这个小家伙落地后便扭着身体迫不及待地爬向了远处,但他半路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我们一眼,“嗷嗷”叫了两声,然后便继续爬着,淹没在了海豹群之中。
“小小白走了??”米娜哭着对我说道。
“是啊,他回家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对米娜说道。
“我好舍不得他呀。”米娜的语气非常伤心。
“不用难过啦,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回家嘛。”我安慰她道。
“是啊,可是感觉整个过程太快了,都没有来得及和他好好道别一下。”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告别吧,你看他不是也回头和我们说谢谢了吗,我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安琪笑着说道。
于是米娜才渐渐停止了抽泣,我们也决定就此离开海豹湾踏上返程的道路。
然而在穿过海豹群的时候,米娜忽然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把我和安琪都给搞糊涂了。
“咋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又难过起来了?”我停下脚步问她道。
“我发现这些海豹都长一个样子。”
“然??然后呢??”
“就算以后有机会再到这里来,我也认不出来到底哪一只是小小白了。”
34
就在我们即将离开海豹湾的时候,远处的海豹群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我们回头望了望,隐约看见似乎有一群身影正在从暗处慢慢向这里靠近。
“大熊,那些是什么生物?”
“不知道,难道是北极狐吗?”我想起了之前刚进入北极苔原时的经历。
“不,这些是北极狼,糟糕了,海豹们有危险了。”安琪警觉地对我们说道。
等那群生物渐渐接近,我才发现他们果然与之前所见到的北极狐长得不同,虽然都是白色的生物,但他们的嘴显然比北极狐要大得多,牙齿也更为锋利,一看就是天性凶残的捕食者,并且他们的嚎叫声在夜色中也显得十分凄厉,听着便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办,他们好像来了很多,目测有十几只呢。”我对安琪说道。
“我们必须去把他们赶走。”安琪很认真地对我说道。
“啊?就凭我们两个?”我觉得很惊讶。
“不是还有我吗?”米娜也在一旁跳着插嘴道。
“你就别搅和了,这种事情你连半个的作用都发挥不了。”我一把将她给摁住了。
“嗯,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海豹们受到伤害。”说罢安琪一个人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你等等我啊??”我叮嘱米娜在这里待着别动后,就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棍追安琪去了。
就在北极狼群准备对几只海豹发动攻击的时候,我和安琪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他们显然也被我们的举动吓了一跳,因为北极熊和北极狼之间很少发生冲突,更不会在食物如此充足的情况下为了几只海豹而大打出手,因此他们有些犹豫地后退了几步,眼里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然而这群北极狼似乎真的是饿坏了,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他们将我和安琪围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先对我们发动袭击了。
“话说我们这么做之前是不是没有考虑清楚啊,刚才我说‘两个’,其实是个近似值,我顶多只能算半个,因为我是只残疾熊。”我低声对一旁的安琪说道。
“没事,你不必出手,只要帮我看好背后,不要让我被偷袭就好。”安琪显得很有信心。
就在我们还在偷偷商量着临时战术的时候,旁边的一只北极狼忽然就扑了上来,他似乎是看准了我脚上有伤,第一目标锁定了我,而我显然是没有做好应对这种被扑在脸上的准备,刚想举起手里的拐棍捅他,可是手一抖把它给掉在了地上。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有大麻烦的时候,安琪挡在了我的面前,一巴掌把他给拍在了地上,那敏捷的身手直接把我给镇住了。另一只北极狼见同伴受了伤,也冲了过来,但还是被安琪一掌拍出了几米开外。北极狼群见安琪不好对付,便摆开架势同时扑了过来,安琪一只一只地应付着他们,我也捡起地上的木棍在她身后挥舞着,场面顿时变得十分混乱。
虽说我之前也用过拐棍做武器,但那次顶多就是摆摆样子吓吓人,没有正儿八经地拿它捅过谁,而且北极狼和驯鹿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驯鹿身形庞大,比较笨重,只会傻不棱登地用头上的角来顶你,但北极狼的身形显然要小得多,身手却矫健得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捅到的,我还得时时提防他们锋利的牙齿。
在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后,北极狼群终于被我们击退了,他们狼狈地四散逃窜着,留下我和安琪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我的天,就这么弱啊,我都没有捅到他们,他们就被我们打跑了。”我摸了摸拐棍的一头,上面连根毛都没有沾到。
“你没捅到我就已经万幸了。”安琪说着,忽然就瘫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扶起安琪,发现她身上有不少伤口,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她现在一定是累得不轻。
“怎么样啦?”米娜从远处跑过来问我们道。
“没事了,北极狼群已经被我们赶跑了。”我对米娜说道。
“那就好??可是安琪怎么会伤成这样,而你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啊?”米娜上去查看了一下安琪的伤口道。
“这个??”我显得有些尴尬。
“我没事,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安琪连忙摇了摇头道。
“话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你打架好厉害啊。”我扶着安琪对她说道。
“没办法,从小就是靠打架来和人争地盘的。”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们找了一条淡水河帮安琪清洗了伤口,然后坐在河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快点出发回你的小冰屋吧,山上应该还有药草吧?”我对安琪说道。
“我真的没事。”
“就算没事,我们也得回去,不是吗?”
“不,我刚才想了一下,决定不走了。”安琪很平静地对我们说道。
“啊,为什么呀?”我和米娜都对她的这个决定感到很吃惊。
“我想留下来守护这里的海豹们,其实我之前已经隐隐有过这个想法了,但是一直都很犹豫,直到今天我来到这里,亲眼见到了他们,又看到他们所面临的危险,我才真正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保护他们。”
“可是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你的伤??”
“没关系的,至少我身体上的伤口总会愈合,然而我内心里的缺口假如一直不填补上,就永远都会觉得歉疚。我知道我自己的力量很薄弱,但对我来说,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尽量做到什么地步吧,我更多的是想每天看看他们,确认他们过得好,这或许是我报答他们,也是救赎自己的最好方式吧。”
“好吧,我理解你。”我对安琪点了点头道。
“但是你在雪山脚下的家怎么办呀?”米娜问她道。
“作为一个从小就没有亲人的孩子,这些海豹就像是我的家人,所以对我而言,这个有家人的地方才真正算是个家吧。”安琪说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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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安琪告别前,我把手中的拐棍递给了她。
“这个东西我已经用不着了,我想你或许比我更需要它,无论是打架还是捕鱼。”我对安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