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安琪和小小白在一旁玩儿,米娜偷偷地问我,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啊?为啥忽然问这个??就??就那么睡的呗。”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慌了。
“你昨晚和她一起睡的对不对?”米娜指了指安琪道。
“呃,是啊,不然呢,外面雪那么大,你总不能让我睡在外面吧。”
“好吧。”米娜哼了一声道。
“干吗,你吃醋了?”
“没呢,谁吃你的醋,我只是觉得她这个姑娘好不矜持,哪有随随便便就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的。”
“啊喂,你当初在我家不也是吗?”
“那不一样,她是北极熊,一不小心就会怀孕的。”
“哎哟,我的亲姐姐,你看看我这个腿,怎么有能力干得了那档子事儿。”我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虽然不行,但是她可以啊,她腿又没受伤,完全可以爬到??”
“喂喂喂??你可不要乱说话,安琪是个很正经的姑娘呢。”我连忙打断米娜道。
“而且你这不叫没有能力,而叫有心无力,虽然客观条件上不允许,但是你的内心其实在蠢蠢欲动吧。”米娜嘟着嘴对我说道。
“切,算了算了,就知道无理取闹,我懒得跟你解释。”我扭过头去佯装有些生气,却莫名感到心虚得很。
于是在大家吃完饭准备睡觉的时候,米娜提出要和小小白一起睡在我和安琪的中间,她说这样才是对空间最合理的利用,而我为了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也只好勉强同意了这种睡法。
“安琪啊,话说我们走哪条??哎哟??”躺下后我刚想和安琪说句话,就被身旁的米娜给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怎么啦?”安琪问我道。
“睡觉时间不说话噢,我们来比比看谁最先睡着吧。”米娜大声地说道。
“好吧,那明天再聊吧。”我揉着被掐疼的大腿不无哀怨地说道。
28
自从我表现出对安琪的好感后,米娜这些天一直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对我冷嘲热讽,除了睡觉的时候挡在中间不让我们有任何肢体或者语言上的交流外,每次安琪给我换药的时候,她都要在一旁从鼻子里故意弄出点声音来,搞得我很不自在。
不过很令人欣喜的是,多亏安琪的草药,我的脚伤好得很快,没过几天就能勉强起来活动活动了,只不过多数情况下都只能用单脚跳着走,还时常失去平衡在雪地上摔个狗吃屎。
米娜虽然有些不待见安琪,私下里总说她是“绿茶婊”,但由于同是处女座,安琪喜欢整洁的个性却深得米娜的心,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交流怎么将鱼在墙角码得整齐又好看的经验,所以她偶尔也委婉地称安琪为“清新的绿茶婊”。
作为一只残疾熊,为了能够尽快使身体康复,我这些日子里每天都会做一些康复训练,例如在吃过饭后躺在地上做做踢腿运动。
“话说熊瘸子,你这整天跟抽羊癫风似的瞎整真的管用吗?”米娜在一旁不屑地问我道。
“怎么没用,你看我的腿比昨天又能多抬高一厘米了。”我回答道。
“照你这个进度,我们下个极夜到来前估计都上不了路了。”米娜摇了摇头道。
“不会的,我们明天就出发。”安琪走过来对我们说道。
“啊?不是吧,难道让我跳着走啊?”
“等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安琪从外面拿进来一根棍子。
“这是??”
“这个你就勉强先拿来做拐杖吧。”安琪拿着它对我晃了晃道。
“不是吧??话说你从哪里找来的棍子啊,这附近连棵树都没有啊。”我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是我当年从南边带来的,南边有不少针叶林,离开那儿之前我特意挑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枝干带到这里来。平时用来叉鱼,不知不觉已经陪伴我很多年啦,现在就先借给你用呗。”安琪对我笑了笑道。
“噢,可真是贴心哪。”米娜在一旁小声嘟哝了一句。
睡觉之前,趁着米娜出去洗澡,我把安琪叫过来聊了一会儿。
“那个??话说真有些对不住你。”我尴尬地笑了笑对安琪说道。
“嗯?怎么啦,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安琪有些奇怪地问道。
“米娜她其实是个挺好的姑娘,可能她太习惯于只有我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了,所以对你吧??有些??嗯??”
“嗨,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我挺喜欢米娜的,我知道她是因为很在乎你,所以才会吃醋,毕竟人家是个姑娘嘛,很正常的啦,我本身作为一个姑娘当然能理解。”她很宽容地笑了笑道。
“唉,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她说,关于我和她之间的事??你知道我的确很喜欢她,但是她毕竟是只企鹅,要回到南方,回到她的家乡,一想到这些我就无从开口。”
“有些事情如果现在说不出口,就不必急着去说呀,毕竟距离她走还有一段时间。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问问自己的内心。或许对她而言,一些东西也需要在脑海里慢慢沉淀下来。”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要是所有姑娘都像你一样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就好啦,哈哈。”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啦,有哪个姑娘在爱情里是不会无理取闹的呢。”安琪冲我露出了一个深邃的笑容。
第二天一睡醒,我们四人就离开冰屋匆匆出发了。安琪抱着小小白在前面带路,米娜走在中间,我则拄着个拐棍一瘸一拐慢慢地跟在最后。这个场景让我不由得想到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惨的一个旅行团了,老弱病残都快凑齐了。
“话说安琪啊,你们能不能走得慢一点啊,我实在是跟不上啦。”走了一段时间,见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我在后面大声地喊道。
“不能再慢啦,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了。”安琪回过头对我说道。
“你不是说要带我们走近路吗?”
“是啊,即使是近路,我们所剩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毕竟你们还要再走回北极,不是吗?”
“话说你所说的近路到底是哪一条啊,难道一直往南走直线还不是最近的路吗?”我很奇怪地问安琪道。
“我们走水路。”
“啊?”我和米娜都很惊讶。
“我们到岸边从水路游到海豹栖息地会更快一些,因为顺着水流游的话肯定比走路的速度要快多了。”
“但是我这个腿怎么游啊?”我指了指我的腿道。
“到时候你的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安琪安慰我道。
“唉,好吧好吧,早知道这样,我就在你的冰屋里躺着等你们好了,反正小小白有人送,你们去过之后也要再回来。”我叹了口气道。
“你就这么懒呀,出来走走活动活动对你的腿的康复有好处,比你每天躺着那么象征性地踢几下有用多了。”
“我看哪,他是舍不得你冰屋里的味道。”米娜不无讽刺地对安琪说道。
“咳咳咳,你你你??别瞎说。”我连忙制止米娜道。
“我有没有瞎说,某些人心里清楚得很。”米娜转过来冲我吐了吐舌头。
总之呢,一路上的气氛就是这样诡异,我不敢和安琪聊太多,怕把米娜晾在一边,但米娜又不太想理我的样子,没法和她说话。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心想这要继续走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不把我累死,也非得把我憋死不可。
好在大家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偶尔抱着小小白对着他说一会儿话。虽然他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嗷嗷叫,但在生活中绝大多数时刻,一个心不在焉的对象或许才是最好的听众。
29
几天过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岸边,此时黑暗的海面上雾气蒙蒙,未知的远方显得神秘而令人恐惧。
我倚着我的拐杖望着海面,试图摆出一个忧伤造型,但由于脚底的冰面很滑,我的拐杖底端没支稳,往外滑了一下,害得我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扎进海里。
“你干吗呢?都成这样了还装什么酷啊。”米娜白了我一眼道。
“没呢,我在想我们现在怎么过去啊。”
“游过去啊,你的腿怎么样了?”安琪问我道。
“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是我已经好久没在黑夜里下过水了,实在是有点心里没底,万一再抽个筋什么的,就真的死翘翘了。”
于是大家站在岸边,彻底犯了难。
“话说我们从这里游到海豹栖息地要多少天呀?”
“一个星期吧。”
“这么久?”米娜瞪大了眼睛道。
“比走路快多啦,走到那儿得半个月呢。”安琪说道。
“但是这么黑怎么辨别方向啊?”
“我知道怎么走,你们跟着我游就可以了,只是现在有人没办法下水,这才是问题所在。”
说罢安琪和米娜都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就连安琪怀中的小小白都转过头盯着我看,把我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如这样吧,你们游,我划船。”我对他们说道。
“划船?”
“我找一块浮冰,坐在上面,用我的拐杖当船桨,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真的可行吗?”米娜显得很怀疑。
“试试看就知道了呗。”
说罢我在岸边开始找起了浮冰,我一块一块地跳上去尝试,但不是体积太小一站上去就往下沉,就是体积太大根本就划不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我坐上去用手中的拐杖推了一下岸边,它终于摇摇晃晃地往海面前进了。
“喂,各位,我成功了!”我兴奋地冲着岸上的他们喊道。
“你去哪儿呢?你知道往哪儿走吗?”安琪冲我喊道。
我这才意识到浮冰不知不觉已经漂出去好远了,连忙用尽力气往回划,但由于海流的作用,我还是越漂越远。
安琪和米娜见状也只好跳下了水,冲我的方向游了过来。游到我身边的时候,安琪探出头对我说,记得以趴在她背上的小小白作为标志,跟着她划,别走丢了,不然在偌大的海面上想找到彼此还真的是很麻烦。
于是平静的海面上,安琪在前面游着,小小白安逸地趴在她的背上。我划着浮冰跟在后面,米娜则时而游在我前面,时而潜入水底,时而从我旁边的水里钻出来吓我一跳,搞得我神经紧张。
“啊喂,你能不能稳重点啦,你不怕我手里叉鱼的拐棍一不小心把你给叉死。”在米娜吓了我第五次后,我有些愤慨地对她说道。
“不会啦,我就是挺兴奋的,好久没有在海上游泳了。”米娜半个身子趴在我的浮冰上对我说道。
“有的是机会,等你回南极的时候,够你在海上漂几个月的了。”
“唉,说到这个就伤感呢,天一亮我就要走了。”
“那就别走了呗。”
“怎么可能,我家人都在南极呢。”
“那??再多待一段时间?”
“不行啦,我出来这么久了,我的家人一定担心死了。”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
“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啊?”
“当然会啦。”
“骗子,你一定巴不得我快点走,这样你就能和安琪那个绿茶婊单独待在一块儿了,对不对?”米娜哼了一声道。
“什么嘛,你干吗老是说她呀。”
“唉,其实我不是讨厌她啦,就是看你们俩这么合适,心里怪别扭的,一想到我马上要走了,你们就要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觉得有些莫名地难过。”
“啊喂,我可没说我要和她在一起,人家才看不上我呢。”
“但至少你们都是北极熊啊,有时候看你们俩,觉得自己好多余。”米娜有些伤感地说道。
“你别想这么多啦,其实我??”
“你什么?”
“没??没什么??”我想对米娜说些什么,但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啦,我肚子饿了,去抓只鱼吃。”说罢米娜就潜入了水中,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浮冰上发呆。
此时海上的雾气开始渐渐散去,月光给海面上铺上了一层银纱,周围的一切显得是如此静谧而绚丽。我划着浮冰缓缓地前行着,迎面而来的风里有一股腥咸的气息。这是属于回忆里的味道,让我纷繁的思绪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侧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岛,安琪浮出水面对我说我们可以到岛上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前进,于是我调转方向开始朝那座岛划去。
终于靠岸了,米娜和安琪甩了甩身上的水后,都累瘫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就连平时精力旺盛的小小白也躺在她们中间进入了梦乡。我为了防止浮冰漂走,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浮冰推上了岸,但我此刻却没有任何睡意,见他们睡得很香,便也不打扰他们了,于是独自拄着拐步履蹒跚地到岛内去四处看看。
这是一座荒凉的岛,至少在寒冷的极夜它就是如此一番景致。我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被冰雪覆盖的土地和低矮的灌木丛,没有见到任何生物。然而当我继续朝前走了一段后,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动物奔跑的声响,可每当我竖起耳朵认真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时,它却又消失了。
我在一株灌木边坐了下来,想倚靠在上面歇息一下,却发觉它竟然是温热的。正在纳闷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顿时把我吓得不轻。
“哥们儿,你压着我了。”
“妈呀!”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灌木,而是一只趴在地上的驯鹿,我刚才是靠在了他的角上。
“哎?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他站起身来问我道。
“噢,我是一只北极熊,路过这里,不好意思啊,刚才没看见你。”我连忙笑着对他赔不是。
我发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奇怪的破事以后,自己已经渐渐对这一切感到习惯了,在极夜里眼神不好还喜欢四处瞎跑的人,真的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
“话说你一个人趴在这里做什么啊,不会是想自杀吧?”我忽然联想到了之前的麝牛小伙子。
“自杀?为什么要自杀?”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喜欢上哪个小伙子,家里人不同意什么的??”
驯鹿小伙子瞪着我,就像看见了一只怪物一般。
“没呢,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出来安静一会儿。”他对我说道。
“怎么啦?跟我说说呗。”
“你看了就知道了。”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只驯鹿小伙子头上的角只有一只。
30
驯鹿小伙子告诉我,这座岛叫作“驯鹿岛”,岛上世世代代只生活着驯鹿一种生物,他们的种群生活在岛的另一头。
“所以你这个角是??”
“天生的,他们个个都有一对角,只有我一生下来就这么一边。在我们驯鹿里,角是很重要的象征,尤其对于公驯鹿来说。”他不无忧伤地说道。
“嗯,我觉得虽然看起来丑了点,但是也不打紧嘛,这么在乎自己的外表干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靠外表决定的。”我装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他谆谆教导道。
“但是在我们种群里,外表能决定很多东西啊!我们种群这两天在争夺首领位置,我们竞争的方式就是用角来互相打斗,最终的胜利者成为新的首领,但像我这种天生就比人家少半边角的,就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所以趁他们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才一个人跑来这里清静清静。”驯鹿小伙子悻悻地说道。
听他说到这里,我哑口无言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靠外表决定社会地位和资源分配的生物存在。
“其实你不用这么悲观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长得丑,又没用,还能有什么办法。”驯鹿小伙子叹了口气道。
我本来是不想帮他的,因为上次帮麝牛小伙子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灵创伤。可是看着这个愁容满面的小伙子,我觉得如果仅仅因为他缺少了半边角,就失去了拥有和别人同样权利的机会,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一点。
我很惊异于我竟然会在脑海里想到“公平”这两个字,这原本完全应该是米娜的逻辑。
“那个,你看,你少了半边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残疾的??”
“别某种意义了,长得丑本身就是残疾。”驯鹿小伙子毫不客气地补充道。
“呃??好吧,我呢,你看我这腿,我也是只残疾熊,我们同病相怜,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很想帮助帮助你。”
“怎么帮啊?”驯鹿小伙子好奇地问我道。
“你先带我去你们种群那儿看看吧??对了,话说你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待客之道’吧,比如什么御敌阵之类的?”我又回想起了上次被麝牛群追得满山跑的经历。
“没有啊。”
“噢,那就没事了,我们走吧,不过我可能走得有点慢。”我拄着拐杖挪了两步道。
“你不用走啊,我驮你过去。”
“不可能啦,我这么重,你驮不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