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队人马到了天下第一庄的农庄门口,已是下午,日已偏西。
名为农庄,实际上就是一个建在漳河边的小村子,围栏里面除了给原来巨鲲帮高层准备的宅邸之外就只有零零散散几间小房子,因为这万亩良田巨鲲帮根本没怎么想好好经营,绝大多数都荒着,孔明不仅需要组织这帮子人自己建屋子,还得在耕种之前烧荒,林东只能安慰自己,没事,这么多年每种,地力一定很肥。
之前管理农庄的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王姓老汉,这个人夏天豪和林东提起过,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听话,小富即安,没什么坏心思和野心。昨天林东已经先行派人过来传话,王老汉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生怕新老板对自己不满意,丢了这份舒适温饱的活计。
王校尉见送到了地方,向林东告了个别,便将温仁许诺的农具之类留下,领着手下们径直离去,林东本来还想着招待他们吃一顿,喝口酒,谁知王校尉如此果断,也好给自己省钱了。
这三千奴隶见到官兵离开,刚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很快队伍骚乱起来,幸而有刘岳池出列安抚了一下众人,他的威望在奴隶中很高,很快众人便被他安抚下来。这让林东更高看了他一眼,不过这种人的存在对孔明掌控局势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林庄主,您吩咐的东西小老儿都准备好了。”王老汉凑上前来对着林东恭敬地道。
林东点了点头道:“很好,你组织人一起把后面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那是一些粮食、农具和衣物。”
“好,小老儿这就去做。”
林东转身对林幼仪道:“麻烦林姑娘让你的人也配合一下。”
林幼仪施了一礼,轻笑道:“老师,您还叫我林姑娘?”
林东扬起眉毛,也不多客气:“那就麻烦幼仪了。”
“本当如此。”林幼仪向后轻轻一招手,她的手下们立即会意,开始卸车,啧啧,这御下的手段和默契,林东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一学。
林东与孔明一起,让刘岳池将队伍带到漳河边,按男女分成两队,刘岳池扯着嗓子大喊:“大家下河好好把身子洗干净,洗好上来林庄主会给大家发新衣服,热腾腾的馒头也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洗好每个人都有!”
奴隶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下这一步。
刘岳池一咬牙,大声道:“难道你们信不过我刘某人,信不过我们的武侯大人吗?”他见大家依然没有动作,一跺脚自己跳到了河里。
众人见刘里正先下了,也开始犹犹豫豫,直到有人大叫道:“不管了,死也要做个干净鬼!”
“也是,刘里正不可能害我们,万一真的是武侯大人显灵呢?”
“老娘三年没洗澡了!三年啊!”
……
人都是从众的,当有人做了第一个自然就有人做第二个第三个,一帮子人像下饺子一样乌压压地就跳到了河里,很快原本还算清澈的漳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黑了起来。住在下游的人要倒霉了,这帮子人在银矿里面,也就下雨的时候能淋一淋,可以说三年没洗过正经澡了,这洗澡水喝了怕不是要拉几天肚子。
林东背着手看着河里面嬉戏的一众奴隶,人在水里是最容易放松的,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声,不少大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刘岳池着实是个人才,可说是做副手的不二人选,不过孔明先生,你也要注意别被他喧宾夺主了,这终究是我天下第一庄的产业。”
孔明自傲地道:“放心吧主公,这点用人之道我还是有的。”
“哦?那马谡和魏延呢?”
“咳咳咳……”孔明尴尬地咳了两声,“那是意外,意外,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不是人才不够只能强行来凑么……”
林东哈哈笑了两声,孔明知道林东也并不是故意挖苦他,也跟着笑起来:“我孔明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也会犯错,总体我还是很厉害的……”
这帮子人整天待在银矿这种尘土漫天的地方,又三年没有好好洗澡,这下到了河里几乎洗掉了自己一层皮,有的人足足洗了半个多时辰才上岸。
在岸上农庄的家丁和林幼仪的手下们已经将衣物拿到了这里,在刘岳池的指挥下,这帮人一个一个排着队领取到了自己的衣服。由于这些衣服都只分男女两个大小,所以不少人都穿着怪怪的,但即使是小孩只能把衣服披在身上也是紧紧抱着不放手,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穿到过新衣服了。
分到衣服之后,每个人都变得听话多了,林东让人把他们领到农庄旁边的空地上坐下,一个个这时都乖巧得很。
林东示意刘岳池一眼,他立即走到中央大声叫道:“所有人都坐在原地不准瞎动,瞎动的人今晚都没有饭吃!”
刘岳池四下环视了一眼,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的,眼巴巴地看着他和林东,于是他接着道:“林大人为大家准备了今天的晚饭,男的三个白面馒头,女的和小孩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不论大小每人还有一块猪肉!”
人群一下子炸了开来,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里正说的是白面馒头?不是黍米糊糊?
“安静!安静!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乱动不听指挥的人今晚没饭吃!”
刘岳池已经是在嘶吼了,众人听到会没有饭吃纷纷安静下来,他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要是能再吃一次白面馒头,马上死了也甘愿。
林东见纪律被维持住了,便让王老汉带人抬着装满馒头和小块猪肉的木桶进场,一个一个地分发下去。没办法,杀了四头猪能每人分一块已经是不错了。
他们拿着还飘散着甜香的白面馒头有些发愣,最先有动作的却是一直都无所谓的小狗子,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小麦的清香在口中炸开,好像是比黍米糊糊好吃一点,明明只是好吃一点而已,为什么会有眼泪滴下来,自己不是下定过决心再也不哭了么?可是忍不住啊……
曹缨之望着眼前的人群,有的小口小口地吞咽,有的大口大口地咀嚼,但不变的是许多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会引起他们崩溃般的发泄。
少女有些动容,她感慨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能托身于富贵之家,不愁用度,父亲也能让我像男子一般读书,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缨之,你这样想就走到另一个极端了。”林东走上前来,与她肩并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因为人的卑贱就下流,也不会因为人的高贵便廉价。所以,追求自己真实的自我,又有什么矫情之说呢?”
曹缨之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其实也明白的,若是我像卿娴和骆院首这般有勇气就好了,对了,还有幼仪,我和她们比起来都差远了。”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啊!”林东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小俏鼻,牵着她的手道,“那我来做你的勇气好了,如果有什么想做却不敢做的,告诉我好了,我来帮你。”
曹缨之面色羞红,低下了螓首,微不可闻地道:“好……”
两人互相依偎,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林幼仪,清雅如仙的少女吐了吐舌头,露出饶有兴致的奇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