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的这番说辞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无论是装神弄鬼的神仙方士,还是隐世宗门的在世弟子,与皇家攀上关系无非便是为了富裕生活的钱或者实现抱负的权,林东有天下第一庄和四绝楼,自然是不缺钱的,那摆明了便是为了权。如今他们弹劾的人真正的王牌还没发力呢,林东却主动请辞?难不成是在欲擒故纵?不,肯定是在欲擒故纵。
其他的官员倒还没有急着表态,尤其是如宰相张如敬这般伴君伴虎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齐景赭的心思怎么着也能猜个五六成,这林东刚刚被封了个从二品的少傅,说明他此时正和陛下乃是蜜月期,陛下又岂会这么容易便对林东产生厌恶?这些发难的人也太着急了,可不是良谋啊。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林东并未插手国事,也暂时还没有动到士大夫们的利益,故而并没有遭到围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弹劾的可就不仅是这几个言官了。
齐景赭不悦地道:“朕赐给你的太傅之位,你就这么嫌弃么?难道是林爱卿不愿为朝廷效力?”
林东诚惶诚恐地道:“自然不是,臣乃乡野之人,随心所欲惯了,若不是三位大人教我,只怕我还不知会为朝廷抹上多少黑。再说为朝廷效力乃是每一位大唐百姓的责任,臣就算在乡野之中,依旧可以为我大唐尽心尽力。更何况等臣与沁阳公主大婚之后,臣便是大唐的驸马,怎敢不为大唐鞠躬尽瘁,此乃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明鉴。”
“朕不明鉴。”齐景赭淡淡地道,“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少傅,朕给你的,你接下就是,谁也拿不走,朕不给你的,你就是想要也要不来。”
“陛下三思啊!”
“陛下,如此狼心狗行之辈却能居庙堂之高,怕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啊!”
“诽谤朝廷,朝廷却不加惩处,长此以往我大唐朝廷的威严何在啊!”
……
任凭言官如何苦谏,齐景赭只是不理,这种事情他听多了,虽然大唐祖宗留下来的惯例是善待言官,可这并不意味着需要从善如流,没有眼力见儿的言官可是没有前途的。
甘天纵发现自己三人似乎完全成了背景板,如此那位大人交代的事情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他赶紧朝身后不远处的贺薛做着手势,该你这个杀手锏来自爆了。
贺薛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大声道:“陛下,臣候补翰林郎官贺薛,也要弹劾林东林太傅。”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这位今年恩科第四,同时也是犯官贺公集之子的身上,林东那句“你爹没了”众人都有所耳闻,不过虽然不少人嘲笑贺薛这件事,但都认为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没人相信林东连这般的事情都可以操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贺家绝对完了,就算贺家想尽办法免于全家流放的命运,贺薛的仕途也完了,贺家不出十年必然彻底衰败。看来这个贺薛完全没有认清楚状况,明明是他的父亲贺公集咎由自取,却把这怨恨放在了林东身上,没有官场前途的贺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番纠缠林东怕是来者不善。
不过林东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脸上的微笑更加神秘莫测了。
齐景赭看到他也是十分不悦,毕竟又让他想起了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贺公集,若不是林东的出现让自己又有了希望,否则光凭宣和大堤之事自己便可能在身后连一个美谥都捞不到。
“你又想弹劾朕的太傅何事?”
贺薛表情严肃,大声说道:“臣要弹劾林东林少傅三大罪!”
齐景赭不耐烦地道:“说来听听。”
“其罪一,林东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为人虚伪!据臣所知,林东假结谷曹侯之女林幼仪姑娘之名,却用其天下第一庄的产出在寿春城门外灾民处免费施粥,如此行事却要假借朝廷县侯之名,如何能称得上行事光明磊落?私下用朝廷之名,却不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名字行善,岂不是沽名钓誉,其心可诛!”
甘天纵、费津等人面面相觑,这贺薛是傻了?这和之前商量的说辞完全不一样啊,更何况这番话只要脑子正常都能听得出来是明褒暗贬,难道贺薛彻底疯了?
贺薛丝毫不在意周围同僚的窃窃私语,继续道:“其罪二,无视朝廷科举,藐视朝廷权威。众所周知,林东林少傅乃是天下诗绝,无论诗词造诣都是天下独一份,同时又是当世最玄妙的隐世宗门——武侯奇门的弟子,武功造诣仅次于当世宗师,曾经一人一剑战东越数万兵马。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文韬武略,乃至于小说家言,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奇才,可这样的人却装疯卖傻,不参加科举,直到今日才想到为朝廷效力,其罪甚焉!”
这下连看热闹的官员都心生疑惑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弹劾理由还不如前三位言官,这贺薛怕不是真的疯了?
形容枯槁、满脸憔悴的贺薛却像是一名坚定地战士一般,丝毫不在意流言蜚语,继续坚定地道:“其罪三,私会大唐公主,败坏皇家清誉。众所周知,沁阳公主乃是女中豪杰,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姿,亦有学富五车之才,眼光卓绝,非当世之俊才不可与之相配。林少傅虽然诗才天下无双、武艺超凡入圣、才略卓然不群,可即使如此,又怎配得上我大唐公主,妄言两情相悦,败坏公主清誉,实在罪该万死!”
话音已落,林东优哉游哉,各个官员有的若有所悟,有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齐景赭被逗得发笑,道:“贺薛,这就是你弹劾林少傅的内容?”
贺薛伏地扣头不止道:“臣一字一句皆是发自肺腑的泣血之言,林东此三大罪实乃天怒人怨,还望陛下周知,降下天罚,诛此妖人,以还朝廷清明,天下清明!”
言罢,贺薛以头抢地,“咚咚”之声仿若闷锤一般砸在大殿的大理石之上,直至额头染血,粘连满面。
齐景赭摆摆手,示意殿上的禁卫拉住还在自虐的贺薛,他对林东道:“如何,林爱卿,贺薛的弹劾你可有何话说?”
林东笑道:“臣认下了,无话可说。”
“那好,今日无事,你和柳尚书留下,其他人退朝。”
甘天纵急忙出列道:“陛下!臣……”
“朕说退朝!”
齐景赭十分不善地盯了甘大夫一眼,甘天纵立马心中一跳,只得闭嘴退下。
众位官员慢慢散场,今日的朝会便在这十分怪异的气氛之中散去,可能便是因为这一番闹剧,整个南唐朝廷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真正有用的消息,北魏的骑兵可不是在梁郡观光这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