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东精神抖擞得起了床,被褥上的幽香似乎有种奇妙的安神作用,让林东在这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依旧睡得无比香甜。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昨晚那个侍女,而是林幼仪灿烂的笑脸。
林东愣了一下,随即道:“幼仪这么早?你昨晚那么费神,又受了伤,更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幼仪习惯早起了,再躺着也睡不着。”林幼仪带着林东去专门的洗漱房洗漱,“而且每天早上给老师请安,是学生的本分啊。”
林东漱了漱口,接过幼仪手中的毛巾简单洗了把脸:“我又不是你长辈,哪用得着这样。”
“天地君亲师,老师本来就是幼仪父亲一样的角色啊。”
林东哭笑不得:“你这把我说得多老似的,我也就比你大三岁而已。”
“不管多大,老师就是老师啊。”
林幼仪招呼洗漱完的林东在偏厅坐下,侍女们依次上来端上四色小菜、四色糕点、四色面点和上好粳米熬成的清粥,味道一般,但是非常精致。
“话说老师,您昨晚可还休息好了?之前一时匆忙没给您换床褥,不会影响您休息了吧。”
“那倒没有。”林东扒了几口粥,含混地道,“被褥上熏得香挺不错的,不仅好闻,好像还有安神的效果,我昨晚睡得挺踏实。”
林幼仪咽下口中的糕点,甜甜地笑道:“老师喜欢就好!幼仪很开心哦。”
林东总觉得幼仪变得甜腻了许多,他道:“其实幼仪没必要这么客气,我们年龄相仿,同辈相称才比较正常,老师也是可以亦师亦友的。”
“我就是喜欢把老师当长辈嘛,不可以吗?”林幼仪露出祈求的眼神,粥液残留在嘴唇上,显得樱唇无比清亮。
“可以倒是可以……”总觉得这样称呼起来,显得自己好老,明明我才十九岁,算上前世的心理年龄也就二十五啊。
林幼仪不等林东说完,便雀跃地道:“可以就好,那幼仪以后一定待老师如亲父一般。”
林东:?
我拿你当学生,你却把我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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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餐,林东提出想拜见一下临襄侯,林幼仪便带着他来到了临襄侯府的后门处,只见围墙一角被打开砌成了一个小门,小小的院子里天王殿、钟楼鼓楼、观音楼、大雄宝殿,一应俱全,俨然是一个小型的佛寺。
“幼仪四岁那年,家母亡故,父亲便剃度出了家,此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这间困我寺,寺院里面一切清洁用度都是父亲一手操持,从不愿假手他人。”
林幼仪领着林东走进大雄宝殿,只见一名身着灰色僧衣的中年人正一丝不苟地在给佛祖面前的长明灯添加香油,他举手投足之间沉稳从容,脸上十分枯瘦,但隐约间还能看出与幼仪的几分相似,若是年轻饱满一点定是一位美男子。
林幼仪淡淡地道:“父亲,幼仪来看您了,这位便是女儿昨日跟您提起的林先生,是女儿现在的老师。”语气谈不上尊敬,但也没什么怨恨。
林东对着他行了一礼道:“离阳林东见过临襄侯。”
中年僧人用僧衣擦拭了一下溅出来的灯油,摇了摇头道:“这世上早已没了临襄侯,只有青衣小僧悟觉而已。”
林东有些尴尬,这临襄侯难道真的拜佛拜傻了?
临襄侯面无表情地瞥了林东一眼:“好了,林施主你见也见过了,小僧还要做早课,就不留你吃斋饭了。”
林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出离的愤怒,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说是众叛亲离,昨天甚至命悬一线,可他竟然像没事人一般,依旧仔细供养着这些毫无感情泥塑木雕,甚至连对自己女儿的一句关心也没有。
“我想问问悟觉大师,你可知道你女儿林幼仪昨天差点被亲族杀害?”林东的声音有些冷,“你可知道这么多年你女儿被逼着做了什么?难道你就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愿意对她说吗?”
面对林东的质问,临襄侯没有丝毫波澜,他失望地道:“本来以为能写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般诗句的,该是一个有佛缘和慧根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小僧是个出家人,又哪来的女儿呢?前尘总总前尘散,前尘如何又关我悟觉何事?”
林东摇摇头,看来这临襄侯真的被洗脑得不轻,他道:“那佛家还讲究度人,悟觉大师为何不愿度林幼仪呢?”
青衣僧人悟觉双手合十,喊了声佛号,无悲无喜地道:“那自是她的苦难和缘法,《涅槃经·梵行品》有言,法缘者,不见父母妻子亲属,见一切法皆从因缘生。她得悟前世,自悟今生,无须小僧度,自然度己身。”
林幼仪轻轻拉了拉林东的衣袖,摇了摇头叹道:“老师,别说了,一切都是因果,没用的。”
林东对幼仪使了个眼色,示意没事,他想了想道:“悟觉大师,若是我说根本没有佛呢?”
悟觉又念了一声佛号,平静地道:“世上自然没有佛,佛在人心中,或者说人人都是佛。”
“如果人人都是佛,岂不是处处都是佛国?那为何世间还有诸多苦难?”
“你是此时佛,我是彼时佛,我度你,你度我,虽后世为浮屠,但未被度时依旧有贪嗔痴念。”
“那为何悟觉大师仅修己身,不去度化那些亲族的贪嗔痴念呢?”
“不修己身,何以渡人?小僧道行尚浅,度不得他人,只求度己。”
林东:……
和这种坚定的宗教徒辩驳真的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你和他摆事实讲道理,他却只需要用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形而上学的话语,便能故弄玄虚,立于不败之地。
林东突然有些理解幼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从小没有了母亲的关爱,父亲又变得这样神神叨叨的,外面还有不怀好意的亲族想要架空与她,谋夺家产。在这种坏境下长大的林幼仪,还能够坚持不报复社会,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林东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武侯奇门的目的便是要用严谨客观的方法去认识和丈量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以凡人之身,行神佛之事,用悟觉大师的观点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但悟觉大师不求甚解只问心,注定会固步自封,未来终究是属于我武侯奇门的。”
“悟觉大师,终有一天你会见到,佛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说罢,林东拂袖而去,对于这种丢下最需要他的女儿,靠精神鸦片麻醉自己的人,自私而又懦弱,林东心中对他只有厌恶。
临襄侯丝毫不为所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修持到了心静如水的境界,这种人甚至比最虔诚的信徒还要难缠,因为信徒心中还有神职僧人,但他心中只有虚无缥缈的佛。
林幼仪紧紧地跟着林东,小心翼翼地道:“老师,您别生气,父亲一直是这样的。”
林东停下脚步,他突然对自己这个便宜学生无比心疼,若是自己有这般可爱又懂事的女儿,又怎会那般不懂珍惜。他笑着问道:“幼仪,你借老师十万两黄金,好不好?”
林幼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东话语中含义,她重重点了点头,灿烂的笑脸上却有泪光点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