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的老大地咬着略显硌牙的干粮,瞧着这些坐在除去雪的大石上,吃着精细糕点喝着香茶的少爷少女,这一个个的哪里是吃苦的料?看看看看,那几个姑娘眼睛已经红了,就差哭鼻子了!
他嘴里啧啧,无声看着笑话,一边鄙夷,一边又对那些人出的天价暗自得意,暗暗盘算这群年轻人只到山上采点儿草药,如何安排,去留多久,一切还得自己说的算!
他漆黑的眼珠盯着这些人从小锦衣玉食,过得比别人好,吃得苦比别人少的身份尊贵的年轻人,心中不免涌起丝丝优越感,总算也有求他的时候了。
佣兵老大一边嘿嘿笑着,视线又落在以唯一一个异类身上。
这是个衣着破旧单薄的老头,脸被一张灰扑扑的面巾遮挡着,可从偶尔露出的痕迹上瞧见这人脸被火给毁了,他心中也理解这人的隐藏面容的行为,毕竟那种被火烧过的伤口很是可怖,他也曾瞧见过,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们即将出发,老头找到他,开口要加入,他见对方淡然中泄露一丝焦急,便趁火打劫般开了天价,谁知这老头竟满欧答应,并当场付了一半价钱,他只负责带路就成。
他乐呵呵的答应了老头子的要求,毕竟就这种貌不惊人衣着破烂的老头竟然出得起天价,这令他略感意外,又燃起贪婪之心。
佣兵老大见老头干粮外一切进山必备的保暖的东西都没准备,他又暗暗指使手下一路上不断正给他制造些难题,希望对方向自己开口要一些东西,自己好哄抬价钱,再好好讹上这老头一笔。只是这老头全都一声不吭的承受了,搞得他满心的贪婪被泼了一壶冷水,烦人的很。
此时日头渐起,阳光一点点拨开丛林中的浓雾,分给人们更开阔的视野。微风轻轻经过,不疾不徐,温和有礼。
佣兵老大站在一处高点远眺已经尽在眼前的天涂岭,使劲嚼着嘴里坚硬的干粮,喝口水将干粮冲下去,这才一抹嘴,跳下高点,双脚落回那深埋到腿弯的积雪中。
他脚上的鞋袜已经被冰水浸得透透地,冷意激得他打了个激灵,敞开嗓门儿大吼那群皱眉嘟嘴,正的患者干净鞋袜的少年少女们:“走了,走了,赶路了!再不走咱们午时上不了天涂岭!错过时辰可就上不去了!”
那些娇贵的少爷公子哥和少女们脸色不由得一苦,少年们由跟随的仆人利落地换好干燥的鞋袜,虽面带必备,却也是起了身,挥动起用作潇洒的折扇准备赶路了。
侍女扯起细软遮挡住少女白嫩的娇足,另一个替她们换上鞋袜。这方撤布,又有侍女为其撑伞避阳,方才归入赶路队伍中。
这些年轻人的吃食、衣物都由自己带着的侍女或仆人背着,他们则好好做出一副潇洒姿态,好似在此处游玩赏景。
唯独那个一声不吭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跟在队伍的最后头。他的靴子仍是那刚进山那双,并不像年轻人那般勤于退还来换取短暂的温暖和干燥,甚至连靴子表面都被踱上薄薄的一层冰晶。老头好似浑不在意,一心只扑在赶路和系紧那圆滚滚的包裹上。
佣兵老大目光灼灼地盯在那圆滚滚的包裹上,心中不免猜测里头是否全是冰髓珠?如此想着,心中难免起了些恶念,舔了舔嘴唇,嘿嘿的笑了两声。他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遮挡住刺骨的寒意。
老头跟在最后一个,佣兵老大就没见过他将那包袱离开身上,连吃东西都是伸手进去掏出来,所有人都带着御寒的披风,暖手的手炉,或是其他用来保暖的东西,唯独他一身破烂不堪的破衣裳,这架势简直就是来给自己找个坟头的。
佣兵老大又是一声低吼:“打起精神,天涂岭上采了各种珍稀药草回去,好告诉饮梦城的人,咱们少爷少女也并非只吃不干的怂货,那些山野莽夫能做的事情,咱们尊贵的少爷少女照旧能做!”
他这话说是鼓励,不如说是讽刺,为的正是暖一暖这些人的羞耻心,正一正自己在这队伍中的地位。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丝竹熏染,由鸿儒启蒙的少爷少女们,哪里听过这般粗鄙的话,均是面红耳赤,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行十几人,又开始赶路,深一脚浅一脚蹚行在那深深的积雪里。那积雪直磨到腿弯处,双腿浸在刺骨的雪中,才换上的鞋袜不一会儿便湿哒哒,如同蹚行在敲碎冰面的冷河中。
不时有年轻人停下来更换鞋袜,雪地里便多了双湿哒哒的鞋袜,不一会儿便冻上一层冰晶。
老头一双脚踩在湿哒哒的靴子里,靴子表面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冰晶,他好似毫无感觉,隐藏在面巾下的脸,在不时的抬眸中瞧瞧那座越来越近的山峰,脸上仍是那一丝不改的认真,当下又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一些,瘦小干枯的身影紧紧地跟着前方的人继续前进。
众人紧赶慢赶,又在佣兵老大的不断催促下,总算在午时一刻踏上了天涂岭,众人心中那股子焦急感总算松懈了一些,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众人一鼓作气,接着往山上赶去。好在天涂岭的山坡度并非陡峭,而是圆润缓慢向上,积雪覆盖下,遍地生长草药,多得十步必踩中一棵,扫去上面的积雪才能采集,也颇费麻烦。
此处静谧,天涂岭是堕神山脉中还算平静的山岭,因为生着许多药效奇特的药草,颇受一些挖药人的光顾。偶尔也有像他们这般被一群有钱的少爷少女雇佣带路的佣兵来此地寻宝。
这种行为,在雇佣兵老大的眼里就是闲着没事儿干,钱多了撑的,不过他倒是乐意赚这样的钱,不需要探寻旁边几个危险山峰便能得到十分可观的报酬,这样的生意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是有人踩中药草,掸去积雪,药草的个头均不大,连续好几回之后,他们决定从半山腰往上寻找,挖一些年份比较大的相对珍贵的草药。
“尊贵的少爷小姐们,只需要在这座山岭上寻找草药即可,对面山上是万万去不得的!还有那南塚岭、千狼岭都是凶险之地,并非我等能对付的地方,切记不要乱跑!”
佣兵老大仍不辞辛苦的朝所有人呼喊着警告的话语,丫鬟仆人们点头,反观那些少爷少女们,瞧着目的地已到,编队这个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的大汉有些不满,听进去的没几个,一心都在指挥自家丫鬟偶人寻找药草,完全不知道那个粗鄙的大汉又在瞎嚷嚷什么。
佣兵老大喊完话之后,寻了那块他总是来到此地坐着的石头,扫去上头的积雪,盘腿坐在上头歇脚。又从包裹里掏出干粮,咬了一口,缓慢地嚼着,视线瞧着那些娇俏的少女一边撑着伞,一边指挥自己的丫鬟仆人,在地上跪爬着寻找药草;又见一个少爷一脚踢倒一个总是找不到药草的仆人,面露凶相。
佣兵老大擦了擦嘴,面上堆起一个带着冷意的笑。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流走一遍,落回那个奇怪的老头儿身上。
所有人都在翻找药草,这个老头却站得笔挺挺,直勾勾地盯着那隐在云层之中的山峰。他顺着老头的视线一瞧,天涂岭对面是拥月岭,拥月岭的上头是落神岭,那些个地方是个死亡绝地,没听过谁去了那地方还能再回来的。他瞧着这老头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和探究,他从石头上跳下来,便好似不经意的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跟老头搭话:“咱们顶多滞留半个时辰便下山。”
老头隐藏在面巾之下的容颜看不清表情,只瞧见那一双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从那远眺的山峰上收回视线,垂眸瞧着在近处弯腰寻找的丫鬟仆人身上,又转向身边的佣兵老大,淡淡摇头:“我并不回去。”
“哦,原来你是给自己找坟头儿的。怎么?儿女不孝?娘子不忠?亦或是老娘改嫁,还是老爹逢春呐?”
老头没有搭理佣兵老大这明显欠揍的话,他在怀中摸出一粒冰髓珠交给他,算是了却此程的报酬。自己一个人穿着那已经镀上一层薄薄的冰晶的靴子,一步步朝前方的山岭上前进着。
“哎!老头儿真不想要命了?”
老头子充耳不闻,目标只是前方的山峰。
佣兵老大挠挠头,将手里的冰髓珠在手上掂了掂,那蓝莹莹的颜色真是讨人喜欢!他乐呵呵地将东西揣进自己的钱兜里。卖弄起自己的身份,又回到了石头上,盘坐起来。
他脚下的靴子也湿透了,唯一一双换洗的鞋鞋袜在包裹里,他现在懒得去换,等会回城还是要再湿一遍,短暂的温暖更叫此时难熬,不如回到客栈洗个热水澡,再到烟酒之地找个娘们儿暖暖脚,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