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烨和周玉伟下了高速,已经是下午五点,约着吃了顿火锅就散了场。
周玉伟家离火锅店远,王烨把他送上车先走。他自己却不回家,把车往刘记牛肉汤菜馆开去,毕竟离他做手术已经两天了,他想打听打听刘建国身体怎么样。
……
来到牛肉汤菜馆前,还是大门紧闭,王烨走上前去,却看见大门中央贴了一张纸:转让。后面写着刘兰花的电话号码。
王烨很纳闷,难道是需要很多钱治病?
电话打过去,听着那边刘兰花的哭诉,王烨也变得沮丧无比。
……
刘建国死了。
昨天夜里死的,手术中出了差错,有一小团清洁棉球被留在了伤口里面,感染致人死亡。
刘兰花是最近两年才来帮忙,凭她自己根本办不下来这个饭店,只能转让。
王烨感觉到十足的凉意,从头到脚。
是他害死了刘建国吗?
不能算,刘建国本来寿命就只剩5天以内。
可如果他没有非逼着刘建国当天下午就去检查呢?
第二天再去,会不会就不是这一波人做手术,会不会刘建国就活下来了……
如果不是这造成的刘建国死亡,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死神,怎么也躲不过吗?
王烨感到一种作为普通人类的悲凉。
拿出手机,打开孙晓雯的信息框,王烨发信息问道:
“姐,一个人的死期是命中注定不可挽回的吗?”
直到王烨回到家,简单洗了洗,躺在床上睡着,孙晓雯也没有回复他。
……
第二天早上,王烨起床正打算做点儿吃的。
刚走到餐厅,王烨一愣。
那个怪老头又出现了,而且正从厨房往外端两份酸奶麦片。
“我不会做菜,这个挺简单的我学了一下。”老头说道。
“有什么事吗?”王烨问道。
“没啥,你就当我这个鬼太无聊了,想和你聊聊天。”老头坐在餐桌旁说道。
“好吧。”王烨想到了孙晓雯给他说的话,也是接受了老头的这个解释。
“老头,你不说自己是谁就算了,我怎么称呼你?”王烨坐下来问道。
老头想了想,摸着胡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我名字里有个君字,你就叫我君祖得了。”
“我说老军头啊……”王烨大咧咧喊道。
“你这有些粗鲁了……”
“那老军子啊……”
“稍显叛逆。”
“老军军啊……”
“你还是叫我老军头吧!”老头擦了擦并没有的汗。
“我说老军头,你这都吃我东西两回了,不给我点儿报酬吗?”王烨一边挖着麦片一边问道。
“我就吃了两碗粗粮拌浆糊,你竟然问我要报酬?”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这酸奶!巧克力麦片!”王烨指着碗里的食物说道:“你知道这麦片和酸奶经过多少步骤做出来吗?”
“怎,怎么做的?”老头一愣。
“先说怎么做这酸奶。”王烨把勺子往碗里一放,摆出正公正的姿势说道:“首先得要牛奶,要最好的牛奶,要新西兰人迹最少、草料最绿色健康的那块牧场里,最健壮的那头母牛产的奶。为什么要最健壮?健壮的牛产的奶脂肪低,对身体好知道吗!?”
老头听着,逐渐睁大了眼,感觉很长见识。
王烨接着说道:“不但奶源得好,还得新鲜,得把能抽真空的机器直接接到奶牛身上,先把前面30秒的奶排出去,不要!!!懂为什么不要吗?”
老头摇了摇头:“不懂。”
“那个奶存的时间久,不够新鲜!”王烨敲着桌子说道:“排完这些奶,再把那专门定做的接奶桶拿过来,跟这机器对的严丝合缝,先抽真空,再把奶往里灌。这桶什么做的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我都不用听你说,告诉你,是金子做的!”
“那么浪费啊?”老头吐槽了一句。
“不懂别瞎说!”王烨瞪了老头一眼,接着说道:“金子惰性金属,不跟这个鲜奶产生反应!拿这金桶接奶,不能接满!注意了,不能接满!”
“为啥不能接满?那咋不用小点儿的桶,还省金子?”老头又问道。
“又不懂了吧?”王烨拍拍老头的肩膀,“这桶啊,只能装三分之一,因为还得往里面灌气!”
“抽真空再灌气是图啥?”老头不解。
“抽的是空气,空气多杂啊!?这颗粒那颗粒。灌进去的可都是纯惰性气体!”王烨说着,激动的站了起来。“灌完气封好了,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送到隔壁的杀菌厂,进行巴氏杀菌!”
“劳驾,巴氏是哪位高人?”
“巴氏你不知道?巴氏啊,巴比伦王!周杰伦的歌听过没有?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王烨话题一转就唱了起来。
“行吧,停停吧爷们,我知道这玩意儿珍贵了!”老头一脑袋糊涂的摆了摆手。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三千七百多年。你在橱窗前……哎呦!”王烨还在唱,被老头一把拉回了座椅上。
“爷们你说吧,想要点儿什么报酬?身外之物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老头一脸疲惫的说道。
“这我哪儿说去,你有什么告诉我,我挑一个。”王烨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老头。
老头轻叹了一声,眼圈泛红说道:
“我一无所有。”
接着,又消失在了座椅上。
“欠人东西的跑的就是快!”王烨咬着牙说道。
站起身,把碗勺端到了水槽里,简单的洗了洗。
“老头今天好像呆的时间又长了,再这样下去不会要住下了吧?”
王烨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以后得多讹讹他。”
老头在一间纯黑色的房间里,突然直打喷嚏,疑惑的说道:“怎么,难道有人念叨我了?”
只见那黑色的房间上空,竟然有一条黑亮的河流。
王烨这边收拾妥当就准备出门上班了,没成想刚下楼就听到了系统提示:
“监测到心结任务目标,位于您右方十米处。”
王烨往右一看,因为刚下楼,右边还是楼栋与楼栋间的绿化。
走近了,却见两团石楠中间那一米宽的地上,躺着一个身着病服的瘦弱中年男人。
王烨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问道:“大哥需要服务、不是,需要帮助吗?”
“让一下,你挡住我看蓝天了。”病服男说道。
“天有什么可看的,何况卧龙的天也不蓝吧?”王烨抬头看了一眼,蹲下来说道。
“天太美了,天是最公平的,有钱的没钱的、有权的没权的、有病的没病的,看的都是一片天!”病服男眯着眼,让人感觉他还挺豁达。
如果不是这明显的病服,王烨可能猜不到他为什么心有郁结、寿命将尽。
但你都被心结任务扫描到了,这表面的豁达,多半是装的吧!?
“大哥,看你这衣服是从医院跑出来的?”王烨试图套一套话。
“没错,活着费劲,不治了。”病服男说着还笑了笑。
“什么病活着能不如死了呢?”王烨问道。
病服男闻言,撇了他一眼坐起身来,咳嗽了两声说道:“想知道?”
王烨点点头说:“有点儿好奇。”
“行,我跟你简单介绍一下。”病服男满脸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把自己的病情给王烨娓娓道来。
“恶性肿瘤啊。”王烨叹了口气,“化疗过程虽然难受,但不至于生不如死吧?而且医生也没说一定治不好啊?”
“你这还是怕死。”病服男嘲笑了一声王烨,“胆子太小啦。”
王烨摇摇头:“你说的不对。”
病服男把眼一斜,并不再理睬王烨。
“大哥你挺有钱的吧?”王烨指了指病服男手上的手表。
“呵呵,有点儿。”
“你连表都没卖,家里应该也不为治疗费发愁吧?”王烨凑近了些说道:“我看你才是真的怕死,你怕进放射室、你怕躺在病床上,你怕听见老婆孩子背着你偷偷哭,对不对?”
“从病房逃出来,就好比鸵鸟把脑袋扎进了沙堆里,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看不到死期将近的场面,就能把心情放轻松、就能克服自己的恐惧?”
“就这样自暴自弃,然后,你就会在某一个你未知的时刻,在没有人来得及抢救的情况下痛苦死去。”
“无知者无畏。虽然痛苦,但未知的死亡和未知的痛苦,你又怎么会害怕呢?”
病服男闻言,双眼露出挣扎之色。
说到这儿,王烨又想起了昨天给刘兰花通的电话,那痛苦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对死亡的无可奈何让他也有些烦躁,指着病服男说道:
“可你甚至都没考虑过,你因放弃治疗而死、你的老婆孩子会有多愧疚、多伤心,她们会怎么责怪自己??”
“我考虑了!我考虑她们了!可我实在是……”病服男大喊道:“我实在是……”
“我懂。你心里,已经被死亡一步步走近的恐惧填满。”
王烨站起身,挡在了病服男的前面,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怕死怕到了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