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千柔从哪弄来的金丝雀,翅膀这般硬。”花霓裳在将道陵从百年花深处救了出来。
看到道陵时,花霓裳吓了一跳,道陵当时的模样,像从土里爬起来的蝉蛹,仿佛没有灵魂,只有躯体在动。
看到道陵怀中一株灵气四溢的千年仙品时,花霓裳先是震惊,然后生出作为女子的羡慕,最后是对道陵的欣赏。
道陵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圆形红床上,红绸自高处顶点向下延伸,落于床的四周,使整张床看起来像一朵奢华的红玫瑰。
“你醒了,你已昏迷一天一夜,所幸命大,凭着本能出了花海中央区,否则你就真的在里面当花肥了。”道陵听到一个酥柔的声音。
花霓裳玉手捧着一个红袖碗,浓浓的药味从里面飘出。
道陵欲起身,想用力却使不上劲,发觉手肘在颤抖,身体已经恢复血色,但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口。
“来,把药喝了。”花霓裳勺了一勺药道。
道陵尝试驱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不管怎么使劲,都是徒劳。
“你好好躺着,姐姐喂你。”花霓裳笑容美艳,道陵起身的念头被降低。
“多谢。”道陵犹豫,最后还是虚弱地说道了声谢。
花霓裳把汤匙舀起的药,放在红唇边吹了吹,然后喂给道陵。
道陵老实地喝了药。
花霓裳看着在道陵床头边用玉匣装着的一株千年仙品道,为了让道凌安心,给他通了消息。
“你安心静养,我已派人到云水传信,说你在百花城。”
道陵没说话,似是在忍耐刚才舌尖上药味的苦涩。
“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花霓裳见道陵眉头不解。
道陵摇摇头。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千柔妹妹,不然不可能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采出这朵玉神冰蓝。
我已经帮你用温玉保存起来,避免灵气散逸,你知道吗,你可是我百花城中第二位能采出千年仙品的人。”花霓裳道。
“不是。”道陵艰难地再吐了两字,再无力气接下去说,嘴巴微张。
花霓裳会心一笑,心道这还是个爱面子的小男人。
“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就可以恢复体力。”花霓裳收了碗勺,带着香风,飘到了门外,轻轻地掩门,让道凌静养。
道陵在花霓裳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恢复迅速,两天时间已经能下床走动。
在花霓裳的邀请下,道陵在百花城观览,沿途所见,道陵直叹:长恨春贵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休养七日,道陵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身上只有一些细微的伤口结痂,觉得在百花城叨扰许久,于是向花霓裳辞行。
几日的接触,花霓裳在道陵的身上,看到了昔日她喜欢的那个年长她二十岁的男人影子,执着,儒雅,有时还很可爱。
她有时幻想,若是那个男人能像道陵对水千柔这般舍命对她,那该多好。
“多谢这几日花姑娘的照顾。”道陵在百花城门前向花霓裳辞行。
“嗯?”花霓裳俏脸微变,假装生气。
“多谢花姐,道陵告辞。”
花霓裳笑骂:“你还真是惜字如金,也不多说几句。”
晨时朝阳刚起,正是赶路好时辰,道陵告别了花霓裳,怀中揣着一个温玉盒,往云水方向赶。
此时的时节,听雨阁荷花瓣脱落了一半,青绿的莲蓬露头,带着几瓣摇摇欲坠的花瓣。
“小姐,我们抛下姑爷先走,已过八日,姑爷不知是否在路上出了问题?”清儿问道。
水千柔收笔,眉黛微促,朱台上的描摹的书圣帖,怎么都不称心如意。
转身凭栏观莲,心思荡漾。
“百花城传信,说他去了百花城,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池中的两尾鲤鱼弄水,引回了水千柔的心绪。
“小姐怎知姑爷在路上?”
水千柔回身,惊退了池中露头鲤鱼:“我只给他十天自由,他敢不回来?”
清儿笑道:“小姐看姑爷看得紧了些。”
水千柔不置肯否。
道陵在路上已有两日,明日就是第十日,据花霓裳给的地图,道陵估摸今日黄昏就能赶回云水。
黄昏时分,道陵不慌不忙地入了城主府,门将都知道这是小姐带回来的朋友,一般来说他们不会阻拦,但道陵一进门,就被人架去了城主府东,清河殿。
清河殿内,中年男子端坐在高处,道陵被丢在殿中,门将退去。
道陵收拾了衣裳,拍打灰尘,左右打量清河殿。
“身子骨还算健硕,没想到却是个文人。”高台上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道陵见礼,能在城主府中最大的宫殿内,除了一城之主的水主,想必不会再有其他人。
“沈道陵见过水主。”
“你倒是聪慧。听说你想娶我女儿?”水主站起身,双手轻轻别在背后。
道陵沉默不语。
“我女儿性子我知道,你文弱的模样,想必是千柔抓来的吧?”水主一身儒雅,眼神犀利。
道陵点头。
“我听千柔说,你能写出书圣冢前的书圣帖?”水主问道。
道陵回答道:“习过几年书。”
“文人虽弱,但自有风骨,我想你来我云水,应当不仅是被抓来这么简单吧?”水主深邃的眸子盯着道陵。
“我的兄弟欠了镜花水月的债,我想确认是不是值得还。”道陵回答。
“哦?你兄弟有这般能耐,能欠下镜花水月的债?”水主眼神犀利,儒雅的脸上呈现威严。
“而且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说出,年轻人,你很自信,但自信过头就是自负了。”水主接着道。
“水姑娘说过在云水护我周全,水主大人想必不会动我。
水姑娘年纪轻轻能掌云水财政,统筹城北难民安置,里面少不得水主大人的信赖,甚至是宠爱。”道陵有条不紊道。
“你很聪明,如果你的身份更好些,我倒是很希望你成为云水的姑爷。”水主道。
“放逐之地就这么不入流?”道陵并没有生气,反问道。
“我从没有地域偏见,我只对身份有偏见,因为你是个贼。”水主眼神犀利,对着道陵说道。
道陵心惊,在水主面前自己的秘密仿佛一览无余。
“神剑在哪?”水主儒雅的面孔竟能有虎狼气势。
“我有一个兄弟,他为了我,把天下偷来,只想让我下山,我并没有遂他的愿,因为外面没有道观里光明。
他背上天下的骂名,我却在山上悠然习书。
我说他偷不了自己的命,却去偷天下的命,只不过会让天下多些我们这样的人。
他告诉我说命不由人。
最后他死在了天下人呐喊声中。”
道陵诉神色哀伤,触动心中的脆弱之地。
“他是死在自己的心魔中。”水主毫不客气地反驳。
“心魔是什么?”道陵质问道。
“每个人的心魔都不一样,天下人心魔是那五柄神剑,那贼人的心魔是他的命,
而你现在的心魔是死掉的那个贼。”水主解释道。
“他不是贼!”道陵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盗天下五神剑,导致天下纷争四起,无数人颠沛流离,他不是贼是什么,他是偷天大贼!”水主反驳。
“他不是贼!
倘若天下太平,人人有家,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谁会去做贼?
你可曾为了一口食与野狗争夺?
可曾被人骂作孤儿,有娘生没娘养?
可曾经历瘦骨嶙峋的四五岁孩童讨饭像苍蝇被人赶出去过的遭遇?
说到底,不是我兄弟偷了这天下人的命,是天下人起的因,结下今日的果。”道陵眼睛通红地对水主说道。
“你说他欠了镜花水月的债,不就已经认为你的兄弟是个贼了吗?”水主问道。
“他是贼,天下人又是什么?”道陵情绪激动反问。
“你只分了你们与天下人,你的天下太小了,你需要多看看外面。”水主摇摇头道。
“你把神剑交出,我放你离去。”水主给道陵选择。
“云水一片繁荣,为何还要神剑?”道陵控制了情绪问道。
“你只知神剑是天下利器,却不知对于我等势力而言,是一种权力标柄,五大势力固然需要神剑的威能震慑四方。
但神剑在我等手中,不过是了结势力范围内的心魔,剑不归位,人心不正。
至少,镜花水月是如此。”水主回答。
道陵无法反驳,回答道:“我只会拿出镜花水月的那柄,其它势力我没见过前,我不会交。”
“可以,前提是你要跟千柔成婚,你需要自己去见证其它势力是否值得归还,但我也要保证我云水城的安宁。”
“可以。”道陵回答。
经过这些天在云水所见所闻,道陵明白,水主是天下人,却又不是他所想的那些“天下人”中的其中一个。
不然云水也不会在乱世中得一方安宁,道陵也不会顺着水主的猜测,承认剑在他手中。
而道陵也明白,水主在乱世中只想守住云水,却没有想要改变天下人心和局势的意愿。
水主要道陵与水千柔成婚,一是为了把神剑动向时时掌控在自己视野中,二是顺水千柔的意,嫁给道陵,水千柔就能一直在云水城,这也算是他作为作为父亲的一点爱女儿的私心。
“这是我去百花城寻得的聘礼。”道陵将怀中的玉盒拿出,交予水主。
水主打开玉盒,水蓝色的灵气迎面扑来,散发出耀眼的光,亮了整个微暗的清河殿。
“三日后我替你们主持婚礼。”水主合上玉盒,背过身道,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玉神冰蓝,百花城千年仙品,在花海最中央,当年水主也曾为自己的爱人,到花海寻此花,当时水主只能到百花深处,便倒下了,最后是现在的花主将水主救出。
水主寻此花是因为此花能平心静气,最适合自己从灾难脱身的夫人。
不仅如此,此花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花霓裳未曾告诉道陵,玉神冰蓝,温润如玉,能解百毒,倘若当时有此花,水千柔的母亲定能再多活几年。
因此水主看见玉神冰蓝时,神色动容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株千年仙品,而是心中的一个结,不知怎的缓缓打开了。
水主自然知道千年仙品的珍贵,再看到道陵嫩白脖颈上,新鲜愈合的痕迹,他明白了些什么,不然说不得他会用其他办法,将神剑控制住。
他惋惜爱人,但看到了一个爱他女儿的人,这也算是对爱人的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