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辛大明在院子里慢慢度步,虽然李兴华胁迫李兴财自杀的真相已浮出水面,但两天的时间案情如此曲折迷离,推理是不是完美无缺,有没有遗漏的细节,辛大明在心里暗问自己。
他一圈圈的度着,似乎每一圈都能过滤一遍,每一遍都像一个链条链接的更紧密。
他抬起头,乌云像水墨画暗淡均匀,十分壮观,只是影影绰绰的看不到蓝天,哪怕一丝湛蓝也好。
他的手机忽然传来微信的震动声,打开一看,是省文物局那个同学传来的信息,图文并茂非常详细。
他想起了从雀斑男孩那里得到的那把精致的泥手枪,枪把上并排着的那三个圆形花纹原来是一枚“康熙通宝”印上去的。
辛大明看着微信上的介绍,康熙通宝按背面文字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仿“顺治四式”的满文钱。
钱背面满文“宝泉”、“宝源”左读,是户、工两部所造。
另外一类是仿“顺治五式”满汉文钱。由于枪把上的花纹是正面印上去的,而且有些模糊,所以分不清是哪一类,只是估计可能是第二类的。
另外这个同学介绍,圆形花纹凸起部分磨损严重,但是残存的印痕较深,由此判断这枚铜钱应该很新。
辛大明看着同学微信的介绍,心里一动,枪把上的花纹原来是一枚较新的“康熙通宝”印上去的,那么这枚铜钱现在在哪里呢?
李祥的家他和窦立勇去过,不用说铜钱,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和钱沾边,这么说吧,小偷都不会去他家,怕沾了穷气,那个“家”没有秘密可言。
他快步来到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把泥手枪,用手轻轻的抚摸枪把上的圆形图案,像是擦拭一下以便看的更清。贝小艺说:“辛队,你是不是在想该是把枪归还人家了吧?”
“刚才我收到了省文物局同学的微信,据他说这把泥手枪上面的花纹是‘康熙通宝’那种制钱印的,而且这枚铜钱比较新,现在我想知道这枚铜钱在哪里呢?等我找到那枚铜钱再说还枪的事吧!”
“辛队,你怎么确定这枚铜钱一定是李祥的呢?这种铜钱虽说不常见,但从村里找出几枚应该不是问题吧?”贝小艺提出自己的想法,又暗想辛队是否有点小题大做,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找这枚铜钱。
古玳压根没有考虑辛大明所说的那枚铜钱,“辛队,下一步我们做什么?重点是不是放在李兴华身上?目前我们证据太少,无法证明他给‘李鬼子’下了呋喃丹,即使老屋里的剩存的呋喃丹是他的,也没有关键的证据,我们现在只是推理,需要的是直接的证据,可是证据……?”
窦立勇表示赞同。
辛大明说:“是啊!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李鬼子’是否中了呋喃丹,好办!让小王他们准备好随时听我电话,晚上方便。”
“啊?”贝小艺瞪大了眼睛,“开棺验尸?”
“只是尊重事实,但结果应该一样。”辛大明胸有成竹的说。
“确实很难,年代久远,哪有什么证据?可行的办法还是从细节入手!你们两个联系小王,再催催小赵,看看有什么消息。我和老窦出去转转。”辛队的话里没有焦虑,反而让人感觉他的信心像泉水的源头,汩汩流出。
两人来到外面,窦立勇说:“小贝说的有道理啊!那枚铜钱一定是李祥的吗?”窦立勇明白辛队的意图。
辛大明肯定的说:“这枚铜钱一定是李祥的。这把枪是用一整块红泥板精心雕刻而成,枪把上别具用心的印上铜钱的花纹,足见它在李祥心中的珍贵。他只送给雀斑男孩一把,说明这种枪雕刻的不多。那枚铜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制作泥手枪的模板,在李祥眼中的价值一定非常珍贵,即使我们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但只要他用过,他就一定珍藏着,只是他藏在什么地方不好琢磨。”
推开那扇柴扉,两人又来到李祥的家。进了屋,没有那件光亮的****,屋里似乎蒙了更多的灰尘。
窦立勇看着辛大明到处观察,翻动,甚至破烂的墙壁都没放过,然而一无所获。从屋里出来,院子里积雪化掉不少,露出黝黑的地面,到处更加破败。
辛大明看着西墙上的那架梯子,斜斜的搭在那儿。忽然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要找那枚铜钱呢?如果找不到怎么办?假设我找到了吧!”
窦立勇这次又糊涂了,他第一次听到辛队这样说话,什么叫假设找到,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找东西这事有假设找到的吗?
他看了看辛队,看不出一丝找不到东西的遗憾,反而话语里充满了自信,这到底怎么回事?
窦立勇试探着问:“会不会那枚铜钱在李木椿家?李祥和李木椿走的很近,两人亲哥俩一样感情很深。”
“不可能,那枚铜钱在李祥和孩子们眼里是宝贝,价值连城,而成人的眼里只是市场价几十元的东西,李木椿是个成人,李祥会把宝贝给一个‘不识货’且不懂得珍惜的人吗?”辛大明随口说道。
窦立勇无奈,“也是啊!”暗想我都快傻了。
一回到大队部,古玳和贝小艺满满的沮丧,机械的汇报刚才辛队的安排,小王开始动身,天擦黑就能赶到,随时准备听从安排。小赵没有接电话,估计正忙。然后摊摊手,意思现在怎么办?
辛大明的内心此刻只有窦立勇明白,自从他回来,心思基本没在古玳和贝小艺的汇报上,像一个多核的处理器,只有一个核心负责听,剩下的核心一直思考问题,什么问题窦立勇不知道,那个铜钱的问题吗?如果能从这个铜钱上牵出胁迫人的线索当然是皆大欢喜,但通过一个没见面的铜钱牵出李兴华?窦立勇觉得太难,比登天还难。
辛大明置若罔闻没有注意他们三人的表情,自己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找到‘李鬼子’的遗书,拿出写着藏头诗的那张。低声嘟囔着:“蝴、海、我、四,虎、害、我、死……。蝴中雏鸟两三声,小贝,你说过‘蝴’字应该是‘湖’,为什么?”
贝小艺没想到辛队如此一问,有些懵懂的说:“嗯!湖中雏鸟,春天湖中的干芦苇或者草地上新生的小鸟飞上天空高声鸣叫,蝴蝶的‘蝴’根本说不通。”
窦立勇松了口气,辛队没忘记找那只“虎”的证据。
辛大明好像自言自语:“‘李鬼子’故意把‘湖’写成‘蝴’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力而忽略这是首藏头诗。他知道真正的凶手会看到这首诗,看到他的遗书。他故意写错这个‘蝴’字,就是突出这个‘湖’字。”
古玳心想不管“湖”还是“蝴”,谐音都是“虎”,还有李兴财家中堂上扣掉的虎爪,都暗指李兴华,这首藏头诗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辛队从中又发现端倪了?
如果不是辛队说的很慢,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内情,刚才那番话足以把人绕晕。
辛大明忽然对窦立勇说:“走,再去李兴财家看看!”说着,一头出了门。
贝小艺对古玳说:“辛队从来没有无的放矢,实在想不出他能找到什么。现在案子遇到瓶颈,我都要愁死了!”
古玳深有同感,他知道辛队要重新去李兴财家,而李兴财家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幅中堂下部被抠掉那只突出的虎爪脚趾。他印象非常深刻,连旁边深红的落款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些与胁迫人的证据有什么关系呢?
李兴财家的中堂前,辛大明仔细的看着那个抠掉的虎爪部分,忽然眼前一亮,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窦立勇凑过去看了看,茫然道:“怎么了?”
辛大明好像没有听到窦立勇的说话,还是那副深陷其中的模样,又像是问自己,“可是证据怎么去找呢?”
窦立勇知道辛大明的习惯,没打扰他。看来辛队折腾了半天,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现在还是纸上谈兵,一切还是无可奈何。
回大队部的路上,一路无言,只是辛大明差点碰到了路旁一个绿色的垃圾桶。一到屋里,他直接从桌子下面把‘李鬼子’的遗书拿出来,看着那几张发黄的纸愣了半天,又转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把李祥家的****瓷像搬到眼前。
辛大明想了半天,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几个人听出是打给市局技术科小赵的。只听到他们对话的意思是从李兴财的电脑缓存里发现了一张图片,因为破损严重,正在进一步做技术修复。
这是张什么样的图片呢?包涵着什么的信息?有什么新线索?三个人互相对望一下,贝小艺看看老窦,老窦摇了摇头。人们常说,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候就是天和地的距离,其困难可想而知。而现在的情况之难不亚于把镜中花搬到眼前的桌上来。
辛大明忽然从桌后站起来道:“是时候演一场戏了,不来场大戏找不到主角啊!”
这句话像身处于漆黑而又寒冷的夜里点燃了一堆篝火,三个人心里亮堂起来,贝小艺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辛队,想到办法了?”
辛大明指了指那座****瓷像对老窦说:“唱好这场戏需要不少道具和准备工作。老窦,一会咱俩跑一趟陶瓷厂。”
窦立勇点着头,心中暗想刚才回来的的路上,辛队精神恍惚,是不是观音真的托梦给辛队了?怎么还去陶瓷厂?
“我们干什么?”古玳和贝小艺着急的问。
辛大明说:“我先安排下,大约20分钟后李兴华就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块走。”说着他走出屋外,贝小艺蹑手蹑脚的跟到门外看看辛队怎么安排,原来辛队是到外面打了一通电话,贝小艺赶紧回来,辛队却没跟进来,而是出去了。
古玳忙问:“辛队的电话说的什么?”
“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打给河务局。他这是要干什么?”贝小艺满脸疑惑。
古玳调侃道:“你这耳朵还是不够长!辛队这是要唱出大戏,但愿这场大戏能找到胁迫人的证据。”
两人在屋里种种猜测,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辛大明从外面进来,笑眯眯的说道:“时间刚刚好,耽误不了接待李兴华。”
贝小艺本想问问辛队的“大戏”到底怎么演,又想到这次取证如此艰难,还是不打扰辛队,既然他有部署那就有条不紊的进行。正想着,忽然有人敲门,贝小艺开门一看,果然是李兴华。
李兴华一看到辛大明赶紧说:“辛队你好!有个情况向你汇报一下。刚才县河务局的领导电话来指示,今年黄河春汛可能提前,需要对俺们村的迎水坝检查维护,特别提到自从小农水工程投入使用以后,旧扬水站已经失去原有的作用,而且妨碍迎水坝的维护,他们明天就要过来拆除。俺向他们汇报了你在村里查案的事,他们让我过来听听你的意见,明天拆除是否合适。”
辛大明说:“就按河务局领导的意思办吧。非常感谢村里这几天对我们的大力协助。今下午我们就赶回市里。”
李兴华惊讶的问:“你们这就要走?案子……,工作忙完了?”
辛大明回顾了一下同事们,“情况大体可以向你透露一下!李祥是被李立银误杀,真正的凶手是李兴财,现在李兴财畏罪自杀,我们的侦查工作基本完毕,后续工作将交给检察院和法院。”
李兴华惊讶道:“什么?!李立银误杀?真凶是李……兴财?”
但他很快转变了神色和语气,“领导们真是神速!才几天的时间,就破了两起命案,效率真高。今下午就走?那可不行,既然案子破了,今晚无论如何要住下,李书记,哦,李兴财虽然没了,还有俺呢,无论如何领导们不能走。虽没什么让领导们上眼的东西,可是俺李官村人的一片心呢!辛队你不是说过案子破了要吃顿饭好好玩玩吗?今晚上一定到俺家坐坐!”他的话非常真挚,一直握住辛大明的手不放。
辛大明笑着说:“我们先回去一趟,向领导汇报,还要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李兴华握住的手停了一下,“哦!还要回来?那啥时候回来啊?”
辛大明说:“我说过,要参加李祥的葬礼。你看怎么样?”
李兴华眼珠转了一下,“俺一听你们要走心里就急,本想今晚就邀请你们到俺家,既然这样俺耽误领导们的公务了,等你们再来的时候一定留下啊!眼下有什么搬搬扛扛的你吩咐,俺去叫几个人来!”
“就几份材料和相关的物证。不用劳驾乡亲们了,大过年的,给大家添的麻烦够多了。”
“哪有哪有!那好吧,俺先回去广播广播旧扬水站的事,让村民们注意相邻的田里有没有剩余的杂物抓紧清理一下。晚上召开一个村委会,做好明天河务局领导拆除扬水站的辅助工作。”
李兴华松开了握住辛队的手,弯腰转过身推开门站在院里。转身的一霎那,古玳看到李兴华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贝小艺心里李兴华醇厚的乡音里再也没有了那种憨直、爽朗、热情的感觉,却越发显得虚伪、阴险、狡诈,看着站在门外的他,心里道:真是一个戏精,刚才演的多好,看你横行到几时!辛队的“大戏”怎样唱才能揪出这只凶狠狡诈的的“虎”?
看着几个人上了车,李兴华高声招呼着频频招手。
警车缓缓驶出了李官村,依稀听到李官村大喇叭的广播,不久命案的消息也慢慢扩散到全村。辛队他们拐上了乡村公路走了约15里路不久,在临近大公路的一个村庄前停住,古玳和贝小艺接受了新的任务,辛队和老窦向县陶瓷厂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