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愧我心……怎么样才算是无愧我心,如果我心有悖大道时,我顺了我心,那我也算魔修吗?
松涛道人一时有些茫然,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隐陆魔修的修行之道,天一宗对待妖族和魔修的态度没有其他大宗那般激进,甚至几百年前收过一名大荒的妖族做记名弟子,也没有到去宣扬魔修理念的地步。
北陆的魔修大多是入魔的修道者,隐陆的魔修有时会出现在南陆,鲜有来北陆者,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是北陆大多数人根本分不清隐陆的魔修与北陆的魔修有何区别,只道都是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邪魔外道。
云层之上无尽光明,二十多年过去,松涛道人却仍停在那个小镇的夜晚。
天上墨色与血色交织的重云压下,血祭将成。
他拿着青锋剑,只要这一剑斩下,就能救下一个小镇千数人的性命。
“李琦,手中持剑,路分两边,斩一方则另一方得救。一君子,两小贼,斩一还是斩二?”松涛道人突然问道。
“这得讲具体情况,世间千万种人,是我的话,得看那边我看着顺眼了,要我看着顺眼,是君子是小贼都没有分别。”李琦答道。
联系起出关后听到的关于松涛道人的事,李琦顿时明白了松涛道人到底问的是什么,“你当时那可不是二。”
“没错,一个小镇,近两千人,只因我一个犹豫。”松涛道人声音微微颤抖,眉头紧皱,简短的话语权夹杂着无以言喻的痛苦。
西方,渐落的太阳将云层染成橙红色,透过橙红的云层,松涛道人看向的却是并不存在于此处的,二十年前的小镇。
结合松涛道人的性格,李琦不难猜出那件事的大概,脸上神色复杂,道:“所以我才讨厌凡人,蠢笨之人做出事来,比恶人还要可恨,偏偏还因他蠢无从与他计较。”
李琦看着松涛道人,问道:“当初没有斩下那一剑,你后悔了吗?”
“修道之人只断对错,不可言悔。”
“那你现在这般,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李琦再次问道。
松涛道人默然不语,半晌了才道:“我不知道,当时我只觉得不该,怎能以无罪之人代犯错之人受过,只因犯错之人足够多,就能抹消罪责,心安理得让一无罪之人替他们去死吗?”
李琦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如他一开始所说,世上对错能有几个人说得明白,他有些狂躁地挠挠头发,在云霄之上绕着两人所在位置飞了足有七八圈。
要是他,那些凡人死就死了,修道者又没有义务去救凡人,能救得了是那些凡人的幸运,救不了也怨不得人。
也可松涛道人不是他,松涛道人是那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总想着把一切东西都扛在肩上的人。
“假如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的剑会斩向哪方?”
“我……”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会斩下那一剑吗,松涛道人自问。
于大道而言他当然应该斩下,一人性命与千人性命孰轻孰重不言自明,但就人之对错而言,将剑下那人还有为血祭而亡的那些人逼至祭台之上,所有人都有过,逼迫者,责骂者,贪心者,沉默不语者,怯懦者,愚钝者……雪崩将落,所有的雪片都承着一分重,没有一人无辜。
过不至死,但确实有人因他们而死,罪责何担?
如果再来一次,是要大道还是要对错?
忽似有惊雷在松涛道人脑海炸开,一把遍布雷光的巨剑出现在松涛道人心中盘踞日久的小镇上空,将笼罩小镇上空凝滞的重云劈开,小镇中,一直呈持剑将斩之势,未蓄胡须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松涛道人突然动了,手中青锋反斩向已被邪神掌控的小镇中人!
伴随着一道虚幻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小镇烟消云散。
“我依旧会斩二……”
松涛道人周身雷光闪烁,一把剑锋呈天青色,长约三尺,密布雷光的剑出现在松涛道人手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叹道:“原来如此……天地大道与我的对错小道,我终究还是选了小道。”
此剑斩下,前路道途崎岖难行,与此同时也断掉了成为在天枢峰掌门一脉继续前行的机会,因为承大任之人不可行小道,所行所为,择众不一,但若他选了大道,就相当于斩了本心,道途浩渺,没了本心,即便大道通天又如何前行?
“哈哈哈哈,能在离去之前看到你破了心障,也算不虚此行!来!你我痛痛快快来打上一场!”李琦大笑。
云层之下,只见那灰云拥挤,落下绵绵细雨的天空中,流云翻滚,不时有雷光闪过。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起,紧接着狂风席卷地面,雨势大了起来。
“戴涛你有慕莲衣的消息吗?有人说他是被天一宗藏了起来。”
松涛道人摇头,道:“莲衣他并没有回天一宗。”
提到慕莲衣,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如果有缘,将来自会相见。”李琦道别一句,把佟六从袖中抖搂出来,便背着长剑转身离去。
这是他作为齐云宗弟子的最后一个宗门任务,将宗门吩咐告知火锅居士蒋诚,拖住松涛道人两个时辰,也是他与北陆唯一能联系上的朋友的道别。
至于火锅居士能否找到那所谓身怀仙种的少年,来换取晋升的机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
天一宗以西,太极观以南近万里之遥,靠近北陆与南陆相接的狱火山以北的地方,石峰林立,其上草木稀疏,与天一宗草木葱茏的群峰相比,给人的感觉要沉闷很多。
齐云宗正坐落在此处。
群峰好似无数把直入云霄的利剑,在这天地之剑周身,每一座剑峰峰顶上都有无数流光环绕飞舞,细细看来,却是一把把飞剑。
虽说天一宗被认为是可与齐云宗比肩的剑宗,但是七宗之中,完完全全的剑宗,唯有齐云宗,一座传承了数万年的古老剑宗。
最高的剑峰上,一只巨兽趴伏在山阳一面的大殿前,闭着眼睛,似在假寐。
这巨兽只比身后大殿小上一点,外形有些像狐狸,但背上长角。
在北陆一些古老宗门的藏书之地可以找到与它相关的记载,这巨兽乃是上古神兽中的乘黄,把它当坐骑的人可增两千岁的寿命。
山阴一面开辟有洞府,有两人立于洞府前,看向西北方向。
“你把这任务交给李琦,他与那戴涛是故友,断然不会尽心去做,还有那魔修,谁都知道,魔修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东西,做事最为无法预料,你就不怕此次不但没寻到那孩子,反而打草惊蛇,让天一宗心生警惕?”一人神情忧虑。
“李琦与戴涛是故友,所以前去道别并不为奇,魔修脑子有毛病,所以做出什么事都不为怪,不管成功与否,一切都合情理,又怎会打草惊蛇?人每行一步,若是都要确定准了才落脚,去一个地方得走到什么时候?”
另一人答道,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