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的暴雪,在第四日的凌晨停了。
冥河一大早用完早膳,便躲着韩叹,踮着脚进了让臣的房间。
“喂,你看我这样行吗?”冥河按了按面上薄如蝉皮的假面,看向让臣。
让臣抱着胸,举着下巴细细打量着换了样貌的冥河,点点头,笑道:“虽没你本身漂亮,但也还算可以,勉勉强强吧。不过,你真的打算跟我一同去宁候府?”
“废话!不打算去我还这么折腾干嘛,这几天在屋里我可是憋坏了。厌厌和韩翼最近不知道在干嘛,我都整整两日没见着他们了。你说走就走吧,还留下一个韩叹,整**着我喝那些残害我舌头的药膳,还不让我出门。”冥河鼓着腮,趴在桌子上,脸色恹恹地拽了拽让臣的衣角:“好师兄,你就带我出去溜一溜吧,你也不舍得我撇坏吧。你放心,我是不会让那个刁蛮郡主认出来的,我发誓!”
让臣无奈地笑了笑,将她那伸到半空中的三根手指头拉了下来,紧紧得握在手心里:“那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好!”冥河见目的达到,一溜烟地往外跑:“我在马车上等你!”
初阳刚上树梢,让臣一出门便见着身披白色大氅的冥河半趴在马车车窗上向他招手。
他望着冥河那陌生的脸上抖落着星灿般清澈闪耀的眸子,记忆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
他自小孤苦无依,幸得濮阳子收留,授以烹调之技,方得在世上有了立锥之地。他十七岁那年,跟随师父濮阳子去大周边境的芙柳镇寻一名叫阿岁奇的厨子,探讨厨艺。在那里,他遇见了因一碗莲花粥被阿岁奇诓下池塘采莲蓬的她。自此之后,她便成了他和师父的小尾巴。
再后来,三人因战火而被迫分开。他为躲避山中恶霸,成了土财主儿子的替身,被人送上了战场。
那日,黄沙席卷了整片战场,兵戈铁马,踏碎了他的胸骨。正当他倒在血泊中,直面死亡之时。那个曾经被自己嫌恶的小卷毛,穿着一身白衣,头戴兜帽,如神般从万千兵马中向他走来。
刀剑划破她的身体,她从未倒下。自此,她,成了他万千噩梦中的希冀。
她一眼,便认出了被黄沙和鲜血糊了半张脸的他。一滴血,从她的脸颊流下,滴到了他的眼睛里。
万千华光,凝成白色。
等他再睁眼时,兵戈已止。她浑身血渍,白衣上尽是斑驳刺眼的红。一缕阳光透过黄沙照在了她那清尘绝艳的脸上,笑着对他说:“若你因见了太多的血,不肯杀生做菜。信不信我拿勺子,敲死你?”
那时,她才真正住到了他的心里。
那时,他愿意一生不弃,为她做遍天下美食,供她一世滋味。
······
冥河见他呆愣在门口傻笑,从袖口掏出一个栗子便扔了过去,“让臣,想什么呢!再不走就被韩叹给发现了!”
让臣忙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捡起地上的栗子,摸了摸额角,“小卷毛,你何时能对我温柔点?”说着,拔腿便钻进了马车。
站在楼上窗户边的韩叹,看着愈行愈远的马车,眉梢染上几分得意,“小怀璧,一会儿见。”说着,拿起桌上的玉箫便往楼下走去。
宁候章冒之既是陈王妃的胞弟,亦是这宁城之主。今日其子章帛二十岁生辰,城中官宦世家子弟,皆携礼而至。
冥河蹲在厨房里的西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让臣手中的羊肉串,口水渐下。
“这是什么新玩意儿?怎的从来没见你做过?”冥河乖乖地将旁边瓶瓶罐罐的调料递了过去。
让臣一脸得意的拿起刷子,沾了沾酱料涂了上去,“这可是我前年去西边大漠学的新菜式。前段时间听说宁候高价从南边购进一只白奶玉羊,其肉甚是嫩滑爽口,我这才应了那侯府夫人之请,来此做菜。我刚让人给宰了,它的外脊肉最适合烧烤,来,尝尝。”说着,让臣将拿起一串吹了吹,递给了冥河,“小心烫。”
“好好吃。”冥河一脸满足,将那条竹签上的肉啃了个干净,眼巴巴地等着下一串。
让臣见着冥河一脸着急的模样,冁然而笑,眸中染起一丝光彩。
此次寿宴的地点,侯府夫人定在了荷花池中的一处平厅之上。荷花池水引自后山的一处温泉,种植在此处的荷花,终年常开,花开不败。因此,在雪寒之日里,整个平厅给人一种雾气环绕,犹如仙境般的感觉。
宁侯夫妇身着华服,端坐于平厅的主宴之上,笑看着坐下前来道贺的官员下属,气派非常。
“羽儿给舅父舅母道贺,也祝表哥生辰喜乐,前途亨通。”漠羽身着一身浅红色莲花裙,盈盈一拜,侧眸看向立在侯夫人身旁的章帛,美眸流转。
章帛眉头微紧,面露不喜地侧目望向别处。
侯夫人尴尬一笑,连忙向漠羽招了招手,唤她上前寒暄。章帛见母亲与漠羽聊得火热,心下憋闷,不由地多饮了几杯佳酿。
厨房内,主菜刚被下人端走,他便拉起身旁正在逗鱼的冥河,向屋外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冥河不解道。
让臣向屋外探了探脑袋,低声说道:“还能去哪儿?去宴席呀,你不想看热闹了?今天是小侯爷章帛的生辰,听说来了很多奇人异士,你不想去瞧瞧?”
冥河闻言,立马来了兴趣,用胳膊肘拐了拐让臣,“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说着,拉起让臣便往外走。
“快带路!”
“着什么急,现在还未开始呢。不过,你待会儿要听我的话,不可以随便乱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还不成吗?”冥河焦急地拽着让臣的胳膊,向宴席方向走去。
正当二人跑了一路,终于到了平厅,要进去时。两位侍从不知从何处出现,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奉侯夫人之命,闲杂人等不得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