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安静地蜷缩在锦被里,背靠坐在床前的漠裕,“放心吧,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漠裕听着她嘶哑的声音,一阵心疼,“你这一时半会儿,是多久?”
冥河转过身子,双眸半掩,淡淡道:“若不用灵力,还有大半年呢。怎的,你该不是舍不得粮食,要赶我走吧。”
漠裕见她身体这般,还不住地打趣儿他,嘴角咧出一丝苦笑:“阿冥,对不起。我,我其实······”
“行啦,什么都别说了。有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不论是青云巅还是昆仑天,我知道,这并非你本心。对了,听说你这儿有地火,那就有温泉了?”冥河嘴角淡出一抹笑,不再想谈论那些事情。
漠裕眼中划过一丝惊异,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你这昏睡了一天,肚子早该饿了。吃完东西我让人带你去暖阁,那儿的温泉水有滋养的功效,但你也别泡太久。”
冥河白了他一眼,嘀咕着:“你可真啰嗦!”
旁边的婢女一直跪在床边看着炉火,见漠裕在冥河面前不称“寡人”而是以“我”自称,心中不免惊讶。她在行宫五年了,每年漠裕从姜国国都来行宫时,她都在旁侍候。他也曾带过几个宫妃过来住过,可却从不允许旁人入住这雪坞,而眼前这姑娘,如今能在这里住下,应该是大王心尖儿上的人吧。想到儿,红绫偷偷地将头抬了抬,想从这纱帐外看清床上人的容貌。
“你若想去哪儿,让红绫带着你。你好生在这里修养,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去办,我会离开几天,等我回来。”说着,漠裕略带宠溺地看了冥河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冥河见漠裕离去,缓缓地从床上支起身子,撩开纱幔,看着地上的红绫:“带我去暖阁。”
红绫直起伏在地上的身子,小心地将头抬起来。当她看清冥河的容貌时,不禁呆住。她从未看见过如此漂亮的脸,即便她面色苍白,略显病容。可即便如此,那些宫里面容倾城的娘娘依旧比不得她的一个指头,如此容貌,世上哪个男子会不动心?她好像明白了,明白为何大王待她如此不同。
冥河看着地上愣住的红绫,嘴角扯出一方似有似无的笑意,自己走下床来。
红绫见冥河下床,这才发应过来,又窘又急地上前扶着冥河那颤微的身子:“姑娘身子弱,不如先用膳,再去暖阁?”
冥河未理她,而是随手披了件貂皮大氅,向外走去。
“下雪了。”冥河望着门外零星飘落的银白色雪花,嘴角勾勒出一抹明媚的笑。门外等待侍候的太监婢子们看着冥河仰面观雪的神态,不由得痴了。此时的冥河,如落入凡尘的神女般仰望天际,眸色清澈,如星雨般绚烂迷人。
冥河的身子在日落后,便显得格外沉重,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心头。泡完温泉后,星月已上枝头,月色经白雪的折射,使得整个雪坞呈现出一片银亮色的光芒。
冥河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微眯,却久久不得入睡。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白日里,她尚且可以借着各种原头,逼迫自己不去多想。可一入夜,周遭的安静,又将她打回现实。
突然,一阵凉风拂过纱幔,一个身影出现在窗边,慢慢走近她。是他身上的冷香,冥河看着熟悉的身影,鼻头一阵酸楚。那日他与漠裕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很疼。
正当冥河以为他要挑起纱幔过来见她时,他突然停住了步子。他缓缓收回了碰触到纱幔的手,静静地透过黑暗看向床上的冥河。
冥河与他在黑夜中四目相对,却谁也看不见谁。他就这样在纱幔外静静站着,她,亦这样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黑影突然转过身,向窗外走去。可当他刚转身没走几步,一双小手突然环住了他的腰身,紧紧地将他固住。
他身子一顿,眼圈通红,嘴巴张了又张,终是哑着嗓子,将她的名字唤了出来:“冥儿。”
冥河将脑袋紧紧的靠在他的后背,气丝微弱:“我为了一份感情,生生将自己封在冰里昏睡了五百年,只因不想在无人陪伴的时光里抱着孤独蹉跎百年。因此,我不想拿那些本该美好的日子与你置气,亦不想折磨自己。我只问你,你心中是否只有我一人?”冥河体力不支地紧攥着他腰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霍不厌眉宇紧皱,心疼地转过身子将她抱起来,拥她入怀:“为何至今你还问我这般幼稚的问题?冥儿,你可知,你是我的命。”他声音嘶哑,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深深一吻。
冥河不知道,当她出现大殿上的那一刻,他的心究竟有多慌。她亦不知,当她受伤吐血时,他恨不得将自己给撕碎!他过惯了腥风血雨中刀口舔血的日子,亦将每次举剑嗜血厮杀时的自己交给了命运。他从不畏惧死,亦从未心生恐惧。可当他得知冥河身体的异样,当她拖着残步在大殿上越来越远时,他怕了。他不知冥河是从何时在自己心中这般重要,他隐约觉得,身体深处的某种感知自与她相遇时,便如开闸的洪水,扑涌而至,绵延不绝。
霍不厌小心地将怀中瘦弱的人儿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了外氅躺在了她的身旁。他将冥河小小的身子牢牢固在自己的怀中,埋首在她的颈肩,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
冥河嘴角噙着笑,背靠着他炽热的胸膛,安心地抱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臂膀,闭上了眼睛。
“冥儿,冥儿。”他似在梦呓般唤着她的名字。
当几滴温泪打湿冥河侧颈的头发时,冥河心下一震,挪过身子,便正对着霍不厌的胸膛,紧紧抱着他的窄腰。
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冥河,霍不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抚着她的后背,“抱着你,真好。”
“若我没去捣乱,你还会娶你小师妹吗?”冥河趴在他的怀中,问道。
霍不厌听后,眸中划过一丝心痛,无奈地开口道:“会。与私欲想比,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没了我,会有别的人真心待你,爱你,护你。你在,我还心有希冀,哪怕远远看你一眼,我便心满意足。可若你没了性命,于我而言,活着才是折磨。”
“霍不厌!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咳咳~”冥河突觉心口震痛,额上沁着丝丝汗珠。
霍不厌又急又怕地将体内的御气传入冥河体内,连声补充安慰道:“可若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娶她。”第一次,他已经耗尽了自己的一切,可最终还是伤她至此。若再来一次,他一定没办法对她的感受视而不见。他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对冥河的感情,亦小看了它。
见怀中的人儿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宠溺地将冥河小心地圈在自己的怀中,低声轻语:“冥儿,若有一日,你与无名之间只能有一人活下来。你愿意为了我,为自己争一把吗?”
冥河嘴角微勾,像只小豹子似的拿脑壳撞了下霍不厌的胸口,娇恼道:“这算是什么问题,因为只要我活着,我就有本事让无名死不了。而且,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才不会像戏本子里说的那样舍生取义。我心小,不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心爱人的死别,亦不愿让小无名背负太多。所以,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同无名一起,为我们各自所珍爱的人,公平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