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大都墓府之下的密室之内,墓下城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脚下的石板。
“怎的,事到如今莫不是心软了?”一身着华裙的曼妙女子从石门外走了进来,媚眼如丝的看着墓下城。当她看向那被酒气熏养的女子时,眸中闪现出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的姬清明因周遭酒水的氲气,昏睡在了石床之上。而在她的旁边,正躺着另一位女子。而她,正是曾经在墓下城乾轩阁冰室内躺着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墓下城终是起身向门外走去,未看任何人一眼,只淡淡地说了句。
动手吧。
夜色如墨,北狄城的长街上此时挂满了彩灯,周围尽是男男女女在吟诗作对,猜谜放灯。冥河走在霍不厌的前面,停停走走地瞧着各种稀奇的玩意。
许是霍不厌的容貌过于出众,一路上收到了很多人递来的红绸。那些红绸上写的尽是一些情诗和送红绸之人的生辰八字。
“他们为什么要互送这些带字的红色绸带呀?”冥河抽出其中一条红绸,细细打量着。
霍不厌抿嘴一笑:“双七节是关乎姻缘的一种节日,在这一天,城内适龄未嫁娶之人皆可将自己的情意与姓名生辰写在红绸上,在夜幕降临之后,若一方有意于另一方,便可将自己手中的红绸送出去。而且,收红绸一方在双七之夜是不可拒绝的。若是两人情投意合,那么三日之内,收红绸一方便会遣红娘登门送拜帖,成就一门姻缘。若是无意,那这红绸便可弃了。”
“我也要写红绸!”冥河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便向街边一红绸摊上取了一条红绸。思索半刻之后,红绸之上,落了几个字: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乙亥年,庚寅月,己卯日,冥河字。
笔落,冥河满意地看了几眼。墨迹一干,冥河便跑到了霍不厌跟前,笑着将红绸递给了他。
霍不厌心中一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红绸接了过来,迅速地将红绸塞到了怀里。
瞧着冥河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手中那些别的姑娘送来的红绸,怕她多想,连忙跑到隔壁的摊前拿了张做工精细的银色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冥河看着他那张被面具隐住半张脸的模样,心下一暖,又扬起了笑容,在长街处闲逛。
霍不厌侧目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冥河,心下一紧,竟看呆了去。他向来乖张风流,在外名声也不好。可是也只有霍不厌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活了一十九年,除了冥河之外,从未被旁的女子近过身。
想到这里,面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的医术,可是师从青云巅?”霍不厌停住了步子,问向冥河。
冥河拨着手中的栗子,并未抬头:“医术?我连药材都认不得几个,哪会那些东西呀。”
霍不厌想了片刻,俯下身子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除了那双汪洋清澈的眼眸,他什么也未看清。
“你也同那些人的想法一样是吗?觉得我是怪物。”冥河眉锋一凛,将那剥好的栗子递向他的唇边。
霍不厌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闷闷的。
“嗯——”
冥河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面色不禁难看起来,“她?不能啊,谁还能动得了她!”
跟在冥河后面正在傻笑的霍不厌,看着她那飘虚的步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突然,冥河心口一空,便往后倒去。霍不厌见她坠落的身子,连忙扔下手中的红绸,冲了上去。
身后的温暖终是让冥河的眼睑抬了几分,可那种掏心挖脉的疼,终是冲毁了她最后的意志。
冥河疼的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只能死死地抓住霍不厌胸口的衣襟,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带我,去,青云——”还未等她说完,便晕死在了霍不厌的怀里。
霍不厌看着怀中那毫无生气的脸,突然心慌了起来,连忙起身抱着她往医馆跑去。双七节街道两旁挤满了行人,一路上他脑袋一阵空白,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踉跄地赶到了医馆。
他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他再次清醒时,只看见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中一阵惊慌。
他看了一眼喊破嗓子的医童,问道:“她,为何,会昏倒?”他的声音略颤,眼睛直直地看着躺在里面的冥河。
一白须及颈的老者一边摇着头一边向他走来,直到走到他的跟前,才面带惋惜地开口:“公子,请节哀,姑娘她送来之前便没了心跳脉搏。”
“你不是号称北狄城的神医吗?这点病都瞧不好?”霍不厌面色煞白,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瞬时布满了红血丝。
他怎会不知道她没了心跳?方才,她就在他的怀里!可他就是倔强得不肯承认!
老者见着他那逐渐布满杀意的瞳子,身子不觉地往后移了几步:“公子,我医得了病,可医不好命啊。”说着,抬头用袖子擦了擦汗。
“命?对!青云巅。那里的人定能救得了她。”霍不厌想起冥河最后跟他说的话,眸中突然染上了一丝希望。
霍不厌小心地将冥河抱在怀里,出门便跳上了屋顶,踏风向城西飞去。
一刻钟后,霍不厌在城西处一座偌大的府邸停了步子,向一处名叫“不厌世”的院子里跑去。
刚进院子,一个名叫不一的随从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脸焦急:“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傍晚回来时可是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方才又派了好多人······”
“让开!”霍不厌怒吼一声。
不一被这一声怒气吓得踉跄了几步,这才注意到自家少爷怀中正躺了一个姑娘,这姑娘浑身上下透露出一阵死亡的气息。
“去我后院把金翼独角兽给我带过来!”说着,霍不厌头也不回地往里屋跑去。
霍不厌一进屋便寻了一件大氅,将它披在了冥河身上,顺手抓起几个黑色药瓶便抱着冥河向院中那金翼独角兽走去。
他刚要上去,便被一阵突如即来的掌风给扫到了一边。他因护着冥河的缘故,并未闪躲,竟硬生生地接了霍正桥一掌。
“逆子!你还要跑到哪去?!”霍家家主,一声怒吼。
霍家虽是这北狄城内为数不多的医者,但霍正桥他年轻时也修习过御术,所以这一掌下来,霍不厌竟生生被打断了一根肋骨。
霍不厌垂头看了眼怀中的人儿,竟直接略过霍正桥向金翼独角兽走去,步伐踉跄。
霍正桥见他如此行径,一阵怒火便涌上心头,上去便狠狠掐住了霍不厌的脖子:“我不管你在外面给我闯了多大的祸,三日之后,你必须把依照人给我娶······”
“啊——”霍正桥突然身子一挺,抽出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脖子。霍正桥一脸惊恐地看向霍不厌,脖子处的紧迫感,令他不断向死亡靠近。
霍不厌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一阵欣喜,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冥河。
他感受不到她的心跳,可当他看到她那微颤的睫毛时,他便知道,她还在。
霍正桥原本正常的肤色逐渐变得青紫,直到管家上前跪下,霍不厌方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看了眼霍正桥。
“冥儿,饶他一命。”霍不厌淡淡地说了一句。
冥河嘴角上扬,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听你的。”
听见你的声音,真好。霍不厌仿若无人般转身向屋子里走去,独留下院中那一双双恐惧的眼睛及几句谩骂。
“他是你爹?”
霍不厌嘴角咧出一丝嘲讽:“若一个男人害死儿子的娘亲,那个男人还配让儿子尊称一声父亲吗?”
霍不厌笑笑,将怀中的冥河放到了床上。冥河见他不抱自己了,竟死皮赖脸地赖在他的身上,抱着霍不厌的脖子不放:“没有爹爹娘亲,可你有我呀。”
霍不厌身子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情愫,竟依着冥河,坐在了床边将她圈在了怀中。
屋中的蜡烛灭了,不一也未进门重新填烛。许是今夜闹得有些大了,原本该在不厌世伺候的侍从们也远远躲了去,不敢在院中停留。
屋中的床,正对着南面的一扇窗。
窗门大开,月光从雾中跳出,打在了床上。清风过帐,吹散了窗外几枝浅绿色的茉白花。
冥河微闭着双眼,静静地坐靠在霍不厌的怀中,手指似有似无地敲打着霍不厌的手背。霍不厌依靠在床边,乘着月色看着怀中的冥河,脑子里想着冥河那句“你有我”。
黑夜中,他的眸越发温柔,心里的某个地方被一个人的身影逐渐塞满。霍不厌唇角一倾,眸中看向冥河的神色愈发宠溺。
正当他痴迷时,冥河突然从他怀中坐起,支着手臂看向霍不厌的眼睛:“我们今夜就去青云巅!小丫头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