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抱着庄斐然坐进车里,她在他怀里一直很安静,安静地像个小猫。
她似乎睡着了。
大概没有听到他在雨中对她发出的誓言。
“睡吧……”李慕白轻轻抚摸下她额头的伤口:“北堂,我们去医院。”斐然的额头需要包扎,而且她额头滚烫,似乎发烧。
汽车很快抵达医院,在病床上等待挂水的时候庄斐然醒了过来。
依稀听到外面有人谈话。其中一个是李慕白的声音,她觉得浑身乏力,然而外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楚。
只听李慕白声音充满了惊愕:“怀孕?你说她怀孕?”
怀孕?
庄斐然震惊了,下一刻她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地,冲到门口打开病房门。
“怎么回事?我,我没听错吧,我,我怀孕了?”庄斐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此刻的心情。
震惊中,竟然还有一丝小小的……喜悦。
仿佛去年她任性流产所铸就的错误能够通过这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得到救赎。
医生转过头:“是啊,怀孕了,所以……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建议还是不要输液了……”
“可是她发烧很厉害。”李慕白似乎根本不在乎孩子,他只在乎庄斐然:“我要你治好她。”
医生很是为难:“这个……”
“不用为难了。我自己能扛过去,不需要用药。”
李慕白摇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让她烧退下去,又对胎儿没影响?”
医生摇摇头。
庄斐然认真地看着李慕白:“慕白,我有话跟你说。进来。”她转身先走进病房。
李慕白也走进病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情似乎在得知斐然怀孕便处在阴霾的状态里。
见李慕白不说话,庄斐然先开了口:“慕白,我怀孕了。”
“我知道。”他语气有些沉闷。
“我算了下,这个孩子大概是唐司烨的。”庄斐然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意:“当然,那天晚上你对我用了迷药,或许这个孩子也是你的……”
李慕白豁然一惊,猛然抬起眼,眼神充满了复杂:“我的?”他恍然大悟一样:“是,斐然,不可能是他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对,就是我的。”
庄斐然却摇摇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斐然咬紧嘴唇,然后一字一字道:“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想留住这个小生命。慕白,你会支持我的吧?”
李慕白情绪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抓住庄斐然的手:“当然,我会和你一起保护他,只要你想留下他。”
庄斐然点点头:“谢谢。”她将散乱的头发扎起来:“我不想影响胎儿,所以输液或者吃药打针就免了,麻烦你送我回家。”
李慕白眉间尽是担忧:“可是这样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庄斐然眼睛里多了一丝水雾:“就当我对去年那个孩子的补偿吧。让我受点苦,或许我心底会好受一点。”
李慕白犹豫了下,道:“那要不要通知唐……”
他话未说完,便被庄斐然打断。
庄斐然似乎一点都不想提起唐司烨:“不许你告诉他。这个孩子是我自己的事。”
或许这个孩子可能是李慕白的。虽然她不想这样,可是她必须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孩子真是李慕白的,那和唐司烨再无关系。
如果这孩子是唐司烨的,她已经决定和唐司烨恩断义绝,那最好不要告诉他。就让他带着对她的不信任离她远远的吧。
至于李慕白,事情已经发生,即便她恨李慕白那晚的卑鄙,却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既然已经承认了沐白的身份,她又怎能对他恨之入骨?
她不恨他,一点都不恨。
但是也不想爱他了。
只是……对于腹中的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即便她不喜欢,也不忍心再度放弃。
斐然回家后,在李慕白的照料下过了两天,可是高烧不退。
她烧的迷糊了,有时候连沐白都认不出来。
小静来看她,自然也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更知道她为了孩子不打针不吃药,生生将自己烧成了肺炎。
小静瞒着庄斐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唐司烨。
电话里,小静哭得泣不成声,但是她只是说姐姐高烧不退,并未说她怀孕。
唐司烨的声音却冷漠:“那是她自找。”发烧感冒都是小病,不吃药不打针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报复他对她的不信任?
那天他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她。其实他知道即便陶婉儿作证,庄斐然也可能是无辜的。可是他偏偏故意用不信任来打击她,无非是怕他一时不忍心,乱了他和李慕白的约定。
他必须离开庄斐然,离她远远的。
可是她却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姐夫,我姐怀孕了……”小静忍不住大声吼道:“她为了孩子,才不吃药不打针,把自己弄成肺炎的。可是如果强迫她去医院治疗,那只能拿掉孩子,她如果知道了,一定受不了。”
电话那头异样地沉默,过了许久,唐司烨的声音才凉凉地传来:“怀孕?”
小静点头,不过很快便意识到唐司烨在电话线那头,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便大声道:“是啊,又怀孕了。”
“是我的?”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带了一丝希冀:“你问过她么?”
小静却摇头:“没问。”
唐司烨道:“这样,我不方便出面。我香港认识一个妇产科大夫,你送你姐去香港。我去跟医院打招呼,让他们保住胎儿的基础上,治好你姐。你快拿着你姐的护照办手续……”
姐姐得救了?
小静立刻点头:“好,我立刻就去办。”她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瞒着李慕白。好在李慕白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这里守着姐姐,把姐姐偷偷送到香港应该很容易。
就当她救姐姐。虽然李慕白也可以为姐姐联系好医院,可是她偏偏不喜欢李慕白做她未来姐夫。
不如把这个机会提供给唐司烨,就当她为姐姐姐夫复合做出的努力吧。
……
斐然真没想到,小静竟然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朋友,可以治好她的肺炎,同时不伤害腹中的宝宝。
这家香港最著名的妇产科医院仿照五星级酒店而建,绿化面积很大,临海,可以早起站在大落地窗前看潮汐和火红的夕阳。
深秋快要入冬的天气,咋寒还暖,这几天淫雨霏霏,空气也变得时而冷飕飕时而潮湿粘稠。
斐然感冒治好后,便在小静的要求下依旧住院保胎。总之她已经辞职,每天无所事事的,加上怀孕,便决定保胎。
每天没事便窝在病床上看书,看电视,有时候也去逛街。
小静专门给她配了一辆车,她便开着车去四处溜达。
这天在尖沙咀开车不久,斐然便感觉一辆黑色小货车在她车后紧紧跟随。斐然加快车速,那辆车也加快车速。
到拐弯处,那辆车忽然超过来,将斐然的车堵在了拐弯处。四处是黑沉沉的夜色,斐然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小货车上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团团围住了斐然的车,领头男人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正撬车门。
外面框框声音不断,斐然这才觉得事态不对,她慌忙打电话给小静在香港的医生朋友华先生,可是打不通,又打小静的电话,电话忽然没电了。
斐然扔掉手机,而车窗也被人砸开。“下车。”男人用日文喊了句:“听话。”同时把刀伸进车窗,架在斐然脖子上。
斐然只好打开车门,男人用刀把斐然身上的安全带割掉,拉着斐然把她推进了小货车。几个人上了车,货车一路跑远。
。。。。。。
唐家。唐司烨正坐在毯子上对着电视打电子游戏,不远处,陶婉儿在心理辅导老师的带领下,正在听音乐。
电话铃声倏然响起。
唐司烨不耐烦接了电话,“我是唐司烨。”
“您好唐先生,我是香港警察局的专员。我想问您,您是否认识一位叫庄斐然的小姐?”
唐司烨紧紧握着电话,只觉得有股冷气从脚直窜到头,四肢都僵硬起来。
“认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是庄斐然住在那家妇产医院的担保人,如果庄斐然出了事,那么警察们自然会找他。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庄斐然小姐的报警说是被歹徒抢劫。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天一路交界处,那地方人很少,而庄小姐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嘴角和脖颈有於痕。我们猜想庄小姐很可能受到了不法暴力对待,甚至是强暴。不过我们女医生要给她检查身体,她却抵死不从。口口声声说没有受到强暴。我们从她衣服口袋里找到了香港嘉里医院的华医生的名片,他告诉我们,您是庄小姐的住院担保人。您可以来接一下她么?”
唐司烨好半天没有说话,喉间一股血腥味,他只觉得头晕眼花。
受到不法暴力对待?
强暴?
她死也不承认?
这一个个字眼像是一记记闷捶,狠狠敲击着他的心脏。
步履一时间,有些踉跄。
陶婉儿虽然已经从疗养院出院,但是容貌还未恢复,依旧带着口罩。她敏感地感应到唐司烨的变化。
跑过来抱住唐司烨的胳膊,“司烨,司烨,是爸爸打来电话么?婉儿想爸爸了。”她似乎神智受到重创,总是胡言乱语。
唐司烨摸了摸陶婉儿的脑袋,吩咐女佣人看紧陶婉儿,自己穿上衣服出门去。
本想自己开车,司机老张见他步履踉跄,脸色发白,情绪不稳,便执意要开车送他去机场。
…………….
唐司烨把燃了一半的烟扔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拧灭,姿态优雅而隐隐暴戾。
斐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室内光线昏暗,窗外夜色弥漫,窗棱上一只蛾子扑朔着翅膀,想从纱窗中飞出去,却徒劳而已。
他们维持着这样相对的姿势已经一个小时,从警局回来便这样坐着。
空气是那么安静,在蛾子扑棱的声音里,斐然深呼吸,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警察说的都是废话。我没有被强暴。他们只是掐脖子,扇耳光,警告我离你远一点而已。”斐然脸色刷白,眼睛里泛着泪光,语气平静:“就算我被强暴了也不关你的事。我说过,我们恩断义绝。你跑来香港做什么?”
唐司烨猛地抬眼,冷冷地笑:“到这时候还骗我!”
斐然愣愣看了他几秒,站起来,拢紧衣服往外走:“你走。”
“回来。”冷彻透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斐然噶地止住脚步。她现在很怕他,也懊恼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听话。
他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背后,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冰凉的手指绕到她脖颈锁骨处,在那层淤青处细细地抚摸,他的声音温和了点,带着些蛊惑,“斐然,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欺骗。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没有被那帮歹徒欺负?”
“没有。”斐然声线冷硬,明亮的眼睛划过一丝痛色,闭上了眼睛。
“那你告诉我,你脖子和脸上的於痕从哪里来的?”他冰凉的指尖一直在她锁骨处流连,在那些有痕迹的地方重重地按着。
斐然忽然有被他掐死的幻觉,他向来是有洁癖的,他说过,即便是他用过的东西,哪怕扔进垃圾桶,也不会允许别人动的。
“好吧,我承认这的确是男人碰的。我被歹徒强暴了。这样你就满意了吧。”她索性承认,努力想挣开他,他却牢牢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挣脱不得。
“既然没被人强暴,为什么怕医生做检查?”他扭过她的身子,掰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让她迎视着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依旧在质问她。
斐然静默着,他耐心地等,过了好半天,斐然才道:“好,既然你不信我,让我死了算了。”
她猛地推开他,跑到沙发上,抓起小几上的水果刀就往自己手腕上划。锋利的刀片割破娇嫩的皮肤,唐司烨并不阻挠,任她一个人发疯,他太了解斐然了,她坚韧地很,不管怎么样委屈都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如果真到了她不得不自杀的局面,那也意味着她的确肮脏了,她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果然,斐然割了下手腕,看到鲜红的血,自己先吓得惊叫起来。啪!水果刀从手中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重响。斐然呆呆地捂着自己的手腕,有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但是伤口不深,没伤到筋脉。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血可以流得这么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