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
她迟迟没有下车。男人也沉默着凝视着前方的黑暗。
汽车车灯忽闪忽闪的,并未熄火,也并未启动。
过了许久,男人伸手按了门锁键,车门啪嗒一声,解了锁。
庄斐然这才意识到他刚才一直沉默,并不是像她一样沉浸在某种懊悔的情绪里,而是在等她主动下车。
她忽然觉得尴尬,后知后觉地抓起包,狼狈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踩了油门,汽车向黑暗中划过去,没入街道车流,就像是她流产那天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庄斐然怔怔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这才明白,原来,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再也没办法弥补回来。
可是他受到的伤害有陶婉儿来弥补,她受到的伤害又让谁去抚慰?
庄斐然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玩手机。
心底充盈着浓浓的失落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脑子里都是唐司烨冷酷的面容,还有他和陶婉儿拍的结婚照……她一想到他们的结婚照,就觉得难受。
她拿出手机找到李慕白的电话号码,发了个短信过去:“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回复。
对啊,这两周他要消失一段时间,接不到她的短信。
将手机扔到一边,她又打开手提电脑,对话框忽闪忽闪地跳跃,维安和卢桐都给她发来了问候。她一一回复,并约好第二天一起吃饭。
维安和卢桐自然是离婚后不往来,所以斐然分开和他们吃饭。和维安吃中午饭,晚上的饭局则给了卢桐。
中午,餐厅里。
“一百万?”斐然惊讶地合不拢嘴:“怎么那么多。”
维安脸上愁云惨淡:“谁叫我老公被人坑了,欠了一百万。我爸爸公司倒了,我的私房钱根本不够。如果问前夫卢桐要,那我岂不是找死!只能求你了,但是你又在国外培训。我那会儿碰到了一个男人,我就问他借了钱。”最后一句话,维安说的小心翼翼。
斐然皱眉道:“你问谁借钱?”
维安哼了一声,道:“你听我说嘛……”
斐然无奈,“快点说。”
维安搅拌了一会儿咖啡,试探道:“斐然,你知道么,我可不是故意找上他的,是他主动找我。”
“他找你?”斐然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他是谁?”
维安继续道:“我忘了是哪天,总之是一个下午,他来我们医院。他问你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别人的,我就说是你和别人的。他脸色很难看,然后问我你去哪里了,怎么人间蒸发了额。我说我不知道。他没再问了,也没再提你。他问我是不是缺钱,可把我吓得,黑帮背景的男人真可怕,把我的身家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我当然招了,说我老公做生意失败……他当场甩给我一张支票,然后便走了。我去!他是什么意思?给我支票做什么呢?”
“你说的他,是谁?”庄斐然听到自己耳朵嗡地一声,她面不改色:“唐司烨?”
维安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他我去马来西亚了?”
“没有。我哪能! 以前的事闹得那么大,谁还联系谁!但是他还是知道你去马来西亚了。他有的是办法知道你的下落,只要他想找到你。”
庄斐然沉默了,手握着勺子,一劲儿地在杯子里搅拌,过了好久,好久,才道:“不行,我不问他借钱。我不想欠他的。快点还钱。”
维安无奈摊了摊手:“斐然,还不了了,因为……我已经把钱给我老公了……”维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斐然恨不得敲死这个败家老娘们!
气的说不出话来。
和维安分手,斐然去找卢桐,可是一路上她都失魂落魄的,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魂落魄。
走进卢桐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事务所已经下班,所以空荡荡的。也正是因为只有她和卢桐两个人,很多事情才好说。
卢桐将桌上的暗卷递给庄斐然:“这是庄家当年破产的卷宗……源于一件受贿案……你爸爸给当初在省公安厅做副厅长的陶安云送礼,结果被查。陶安云没事,但是庄爵亭被牵连了,可是警察抓捕他的时候他逃跑了……之后你们家便被查封……”
庄斐然翻着卷宗:“跟陶安云有关?”
卢桐点点头:“没错。”
庄斐然手指有些颤抖。
她缓缓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我妈拿走了庄家账户上所有的钱,投奔了陶安云……”
卢桐道:“你可以借助一些暗地力量查一下你妈和陶安云的账户,如果确实存在那笔钱,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妈和陶安云可坐实罪名……”
庄斐然觉得有些痛苦,虽然怀疑妈妈拿走了钱,可是若真查到沈美凤头上,她该如何面对这个母亲?这个母亲又该怎么面对她?
思考间,手机铃声响起,庄斐然接过电话,却听到陶婉儿的哭声:“斐然姐,快来,妈妈出事了……”
沈美凤被移入到加护病房,说是心脏衰竭。让家属节哀顺变。
这一切怎么让人这么猝不及防!怪不得妈妈总是脸色苍白的样子。
那边陶婉儿默默地流泪,唐司烨跟一大群护士医生跑了过来,涌入了病房,斐然呆呆地站在走廊里,有风透过窗子吹过来,她觉得自己被热风包裹着,那样紧致,那样细密,几乎不能呼吸。
陶婉儿哭得有些晕厥,一趔趄,唐司烨赶紧扶住她,这一刻他没有那么冷漠,对陶婉儿一副温柔的样子。
医生护士不断在穿梭,庄斐然只觉得光线蒙蒙的,晕晕的,像是锤子,闷闷地锤击着她的身体,一瞬间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好像突然间,医生护士从病房里都涌了出来,跟唐司烨说话,说的什么她耳朵嗡嗡的,听不清楚。然后唐司烨脸色发白地扭过脸来,看着她和陶婉儿,眼中满是痛色。
“啊!”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再次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她爆发出一声大哭,哭到最后便抽噎着,快要哭死过去。
她爆发出的哭喊声,吓得陶婉儿猛然噶住声音。
其实沈美凤和斐然的关系更好,陶婉儿四年前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沈美凤。所以看到庄斐然哭得那么凄惨,陶婉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那么悲痛了。
唐司烨走过来,搂住陶婉儿的腰,把她带到医院外面,不让她再待在医院。
庄斐然看他们就这样走了,哭得越发地伤心欲绝。
卢桐走过来,“斐然,人已经走了,节哀顺变。”
她紧紧地拽着病房门把手,像个小孩儿似地死也不放手。那里面有她唯一的最亲的妈妈冰冷的身体。她想到自己对沈美凤并不好,就一阵自责内疚。
一瞬间,她都想跟沈美凤一起去死了算了。
还是卢桐把她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拖着她抱着她把她带到外面。
他把她按到走廊座椅上,坐在那里紧紧地抱着她,搂着她,哄着她。斐然听不进去,他的禁锢就像是一道枷锁,狠狠地勒着她,她快要被勒死了。她就像一只疯猫一样咬他,抓他,吼他,让他放开她。
卢桐任她咬,任她抓,偏偏不放。手掌血淋淋的,映衬着她发白的脸色...
过了好半天……斐然终于不再挣扎,头埋在卢桐胸口昏厥了过去。卢桐把她送到急诊室。
……
又是一夜清寒消散。晨露在朝阳初升后逝去,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唐司烨搂着陶婉儿坐在走廊里。卢桐则坐在另外一边。
陶市长出差了,得知妻子亡故,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所以庄斐然和陶婉儿能依靠的人只有唐司烨和卢桐了。
这两个男人各自守护着两个女人。
太阳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间透出来,明明灭灭地洒在走廊里,洒在唐司烨的手上。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护士,医生在他身边往来穿梭。他的脊背僵硬着,神情冷峻而颓丧,就像是一尊希腊雕塑,沉浸在蓝色的深水里,周围都是游来游去的鱼,只有他,保持着恒久凝立的姿势。
“庄小姐情况已经稳定。但是去年流产有了后遗症,所以才会晕厥。以后呢,还要注意休养。”
卢桐一直无话,淡淡地点了点头。
而唐司烨也听到了医生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目中无人。
医生便不再啰嗦。离开。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走过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像是风尘仆仆,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卢桐看到他,站起来,迎了上去:“你终于来了。斐然妈妈去世了,她受到很大打击,现在情况不太好。”
男人在病房门前停住,似乎发现了陶婉儿和唐司烨的存在,目光斜了唐司烨一眼,直接打开病房门。
唐司烨眼锋一凛,猛地站起身来。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是个旧相识,竟然是马来西亚李家的李慕白。